每年秋收和年关时,庄上少不了要忙一场。
每每管事的来了,既要孝敬这黑心肝的贪婪之人,又要满足裴府的要求,生生让人刮掉一层皮。
灯光下,水怀玉看了两只野鸡,又看看陈大发满身杂草污泥,心疼得不行。
“你们去山上一天,累死累活的,就猎到这些?”
不是水怀玉嫌弃,实在是两只野鸡拿不出手,管事必然不会满意,后续刁难更多。
陈大发坐在门槛上,把草屑里硌脚的泥沙倒掉,粗犷的面容紧绷着。
他沉声说:“山里也没什么货色,跑了一天,还有两个小的摔伤了腿。明天一早,我再带人到山里去,要是猎不到大家伙,就往深山走。”
水怀玉捂着肚子惊呼,“那多危险!”
深山里豺狼虎豹当然是多,可就几个男人,纵然是带上砍刀斧头,设下陷阱,也是危险。
陈大发转身,望着昏黄灯光下,消瘦憔悴的孕妻。
“还是得去,不去,被赶走了,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水怀玉垂眸,嘴唇紧抿。
陈大发搂着媳妇,宽慰说:“你官人厉害着呢,不碍事。还有这两只鸡,你明天送一只到谢小娘那去,另一只,叫上大牛他们几个的媳妇,一起炖了喝汤。”
水怀玉悄悄擦掉眼泪,问道:“怎么给谢小娘送去?”
陈大发脸上肌肉抖动两下,又说,“她毕竟是裴府来的,谁也说不上以后。”
虽然长得不够漂亮,但家世不错,性格也端庄和善。
万一某天,裴家公子心血来潮,宠幸这女人。
柳妈妈说了,不必刻意讨好,但也千万别得罪。
翌日天不亮,水怀玉就上门了。
浮玉刚醒,揉着眼睛问,“鸡?什么鸡?你鸡丢了?我们这可没鸡,就两只野兔子。”
水怀玉哭笑不得,指指脚边,被捆着鸡爪的野鸡。
“这是我家官人和几个哥儿,一同从山里猎来的,特地孝敬谢小娘。”
谢斐刚从药园子过来,肩上还扛着锄头。
她听了这话,也觉得稀奇,说,“孝敬我做什么?你这孕妇该拿去好好补身体,别面黄肌瘦,连孩子也瘦小可怜。”
水怀玉腼腆地说,“您就收下吧,我官人今天和几个哥儿们,一同又去山里打猎了。”
谢斐追问,“是为了给管事的,还是裴府?”
水怀玉含蓄道:“这样的野味,其他庄子多了去了,裴府看不上。”
来这里的管事,也是诸多管事中最小的那个,为了能讨着点油水,死命压榨他们这些更底下的人。
谢斐更不好收下野鸡了,但水怀玉坚持要给,不顾还挺着肚子,放下野鸡就跑。
看着蔫头蔫脑的野鸡,谢斐头疼。
她转头朝角落里喊道:“袁大头,你再修个鸡圈呗。”
还是养着,以后再说。
过了两天,庄里气氛有些紧张。
浮玉早上出门给兔子挖野草,回来后满满一背篼,但还不能给兔子吃。
她把犹沾着露珠的野草放阳光下晾晒,说道:“好像是陈庄头他们几个进山打猎的,都两天没点消息了。”
可能是猎物不多,为了孝敬管事,只能再往深山里去。
谢斐没去过深山,她知道越是荒无人烟之处,越有可怕的豺狼虎豹出没,遇上了,就是个死。
“几个人去的?带家伙了吗?”
浮玉道:“多少人不清楚,只每年都要去打猎,肯定是做好万全准备的。”
今年又要不同些,水怀玉要生孩子,一张嘴两个人吃,且水怀玉坐月子,总不能还吃糠咽菜,连点油荤都吃不上。
陈大发带人往深山走,要是能弄个豹子财狼什么的,孝敬了管事,剩下的卖点银子,几家人分一分,总要好过些。
谢斐埋头将簸箕里的草药拔了几下,又叹道:“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浮玉随口说。
一连又过了两三天,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谢斐,都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饶是往深山打猎,也没有这么些天没点动静的。
水怀玉跟柳妈妈急得上火,天天在山路上盼望,但怎么也瞧不见陈大发几人归来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遇上了什么事。
谢斐把院角的菜挖了,让浮玉给水怀玉送去,然后翻耕一番,种些自己喜爱的蔬菜。
她正忙,突然听浮玉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尖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鸟。
“不好了姑娘,姑娘不好了!”
谢斐直起腰捶了捶,“大清早的,咒我干什么?”
浮玉一头撞进来,圆嘟嘟的脸蛋上满是焦急。
“那陈庄头回来了,不过要死了!”
谢斐眸色微变。
庄子正堂上,哥儿们围在一起,却拿简易担架上的陈大发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