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河兰会,陇右高原。
湟水咆哮,大雨倾盆,雄关漫道,犬禽不闻,夜色浓重阴郁。
西宁城内,天仿佛漏了一般,无星无月,只闻水珠“噼啪”落下击打之声,看不清对面丝毫物什景象。
秦王府里,树上的皮灯笼都被湮灭,只有廊下檐前悬挂的随风摇曳,火光如鬼,若隐若现,时明时暗。
王府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大殿,殿旁老树忽然“咔嚓”声响,竟然被风雨折断了臂膀粗枝杈,砸到殿顶,那青瓦不由滑落数块,掉地摔得粉碎。
王府的侍卫们并没有因为大雨而偷懒,而是戴着斗笠,穿着雨披,顶着暴风骤雨依旧在四处巡视。
但雨实在太大了,挑着的灯笼没几步便被风雨打灭,然后就是阵阵昏暗,看不清前方。
当日赵柽没有带苏石来陇右,如今府内侍卫就由周处和钱文西两个做主,但钱文西不太管事,吴小刀便顶了上去。
今晚是吴小刀值夜,看着熄灭的灯笼不由皱起眉头,急忙叫人去拿“气死风”灯。
这“气死风”灯是钱文西研究出来的,无惧风雨,不会熄灭,短处是灯光暗了一些,灯体脆弱了些。
这灯只适合提在手上,多几只倒也能顶了灯笼光亮,不过却不适合挂起,一有碰撞便易碎掉。
片刻取来“气死风”,每个手上都提了,一时光明不比只拎两只灯笼弱。
一队人继续巡逻,看到西面不起眼大殿,吴小刀瞅了瞅:“那边不用去了。”
侍卫们点头,他们都得过钱文西交待,这座大殿左右无须十分靠近,因为这里有人存在。
此刻看殿前耳房灯火摇绰,并无人影,那么人就是在殿中,说不得睡也在那里,都不回耳房休息。
什么人他们自然知道,不过为什么这人在周围就不须查看他们却不晓得,但既然是钱文西交待下来,听从便是。
一队人转身往别处巡去……
太上府前,风雨虽大,但凉棚未被吹倒,只因四角八柱打得结实,都是生铁的架子。
上方棚布亦是厚重,而且浸了许久的油,雨水渗不进来。
沈飞坐在棚中喝酒,还有两个手下相陪。
越是不好的天气越要谨慎,月黑风高杀人夜,暴风骤雨进贼时。
每逢此种时候,他都要亲自把守在这里。
老旧布满油污的木桌,是他管悦来酒馆掌柜老张头要来的,没花一文钱,他从小到大身上都不带银钱,并非不想,而是自小没有,后来有了便也不带,因为养成了不带的习惯。
何况如今就算想也带不出来,需要什么都有人送过,若是不送那就厚着脸皮去别处“化缘”。
桌上四盘小菜,一个烧湟鱼,一个烧羊肉,一个煮青菜,一个煮豆子,还有一壶酒。
东西都是锦儿亲手调做的,又亲自送过来。
是的,如今想带银钱也带不出来,因为都交给了锦儿管理,叫锦儿顾着财账,他用不着这些。
锦儿有了身孕,已经五个多月,陛下出征前他去求了名字,陛下说就叫沈叶,陛下还说这个名字好,无论小郎还是小娘都可用得。
说起来,陛下也奇怪,从来都称呼他阿飞,不管他叫弟子也就算了,还加个阿字,这似乎是南方那边的习惯,他是北人,打生下来就没人这么叫过他,陛下也从未这么称呼过旁人。
陛下行事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高深莫测,让人敬畏佩服。
没错,他其实也是陛下的徒弟,而且是真正的开山大弟子。
高宠那小蛮牛不是,元缨那呆小娘也不是,他才是陛下的第一个徒弟,从陛下成立血色团,令他当团长的时候,就收他做徒弟了。
他学剑,和陛下学剑,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就算是苏石、雷三、周处也不知道。
他是左撇子,所以……练的是左手剑。
这时,雨终于小了些,从倾盆之势,变成了细雨绵绵。
沈飞用筷子夹了颗盐水煮的青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他向来吃东西很仔细,否则就不吃,等到饿得不行时再吃,他从小流离失所,饥一顿饱一顿最后才活着来到东京,进入军中有口饱饭,他绝不会浪费一点食物。
“炊饼嘞,热气腾腾的大炊饼……”
沈飞双眼眯起,不动声色,再夹起一颗青豆。
刚才他就听到脚步声朝这边来,太上府这边空旷,平时都少有人过来,何况雨夜?
“炊饼嘞,黄面开花大炊饼嘞……”
沈飞捏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他虽喝酒,却从不喝多,也不像旁人会一饮而尽。
为此,史进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沈一抿,抿酒的抿。
此刻夜色已深,又兼风雨,哪里会有人在外卖炊饼?再说,炊饼不都是早晨上午才卖的吗?
沈飞回身看了看两个手下,每个都紧握刀柄,都瞧出了情形不对。
他低声交待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