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之下,陆继廉眼下的淤青格外明显,眼里也布满红血丝。
他望着叶宛卿:“走到如此地步,你开心了么?”
叶宛卿蹙眉:“若陆大人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恕不奉陪。”
说完要走。
“夫人。”陆继廉叫住她。
夫人……
叶宛卿猛地驻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陆继廉:“何苦做这些没有意义的纠缠呢?我已经与他人成亲,已经与你再无关系。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好么?”
“因为不愿与我再有关系,便去与我父亲做交易?”陆继廉声音低了几分:“你可知,他是如何同我说的?”
叶宛卿眼皮跳了两下。
莫非,定远侯出卖她了?
不应该啊。
见她不说话,陆继廉声音又低了几分:“父亲让我不要再与你纠缠,让我娶妻生子。他那般骄傲的人,为了逼我答应,竟差点给我下跪。”
定远侯?
下跪?
叶宛卿惊讶不已。
惊讶过后,她望着陆继廉:“定远侯是你的父亲,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盼着你好的人了。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就已经尽了,我已嫁作他人妇,你也该娶妻生子了。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如此。”
“缘尽?”陆继廉眸光落在她脸上:“你说缘尽便缘尽了么?你本是我的妻,嫁作他人妇,还不忘劝我娶妻生子。从前,为何我从未发现你是如此大度的人呢?”
“那你要如何?”叶宛卿迎着他的目光:“再嫁你一次,像个花瓶一般,终生困于你的后宅里,除了休养生息便是在孕育儿女。我是为你孕育儿女的工具,儿女是你掌权和光耀家具的工具。你自己呢?你又何尝不是工具?
你的心里眼里根本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你的权势和你的陆家、你的族人。”
陆继廉紧抿着唇。
叶宛卿眼眶微热,神色却很淡:“你觉得我大度也好,自私也罢,那都是你的事。反正,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陆继廉低低念着这几个字。
片刻后,他抬起眸子。
叶宛卿和他对视。
陆继廉逐渐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润:“你我之间,怎会是两不相欠呢?我亏欠你诸多,总是要还给你的。
我不介意你成过婚,也不介意你与别的男人有过夫妻之实,只要我想,总有法子让你回到我身边。你也知道,我从前手段如何,不是么?”
叶宛卿紧拧着眉头:“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我为何不敢?”陆继廉抬起下巴,望着茂密的槐树:“我不是已经试过了么?”
叶宛卿垂在衣袖下的手指,一根根收紧。
陆继廉说的,是刺杀。
见她不说话,陆继廉继续道:“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叶宛卿指关节咔擦作响。
她冷冷凝视着陆继廉:“陆大人既这般有本事,不妨先让我从这世上消失。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碍你事了。”
陆继廉眸色变了变,神情一点点凉下来:“楚安澜究竟哪里好,让你甘愿为了他赴死?”
“何苦执着于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呢?”叶宛卿抿唇:“我为你生过五个孩子,也曾为你赴死过五次。若非要说个清楚明白,那便是,为你赴死是为妻的责任使然,为他赴死,则是我心甘情愿。”
陆继廉身形动了动,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久到内狱的门被掩上一半,值守的士兵轮值完,出来更换门口的油盏。
大理寺狱的门沉闷地响了一声,有说话声传来。
叶宛卿抬眸。
只见,大理寺狱门口,带兵看守大门的将领迈上台阶,与一个宫中侍卫说着什么。
说话间,两人不时往这边看来。
很快,那宫中侍卫便走了。
大理寺狱门再次安静下来。
叶宛卿看了眼寂静的夜色,不再理会陆继廉,抬脚欲走。
“从未有人教过我,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陆继廉的声音自身后低低传来:“亦无人教我,如何做夫婿、做父亲……”
叶宛卿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若是真正喜欢,又何须别人来教呢?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曾经拥有的,有朝一日成为了别人的。
定是如此。
马车内燃着味道极浅的冷清熏香,能使人静气凝神。
樱香将车帘放下,关心地问:“郡主,您还好么?”
“我无事。”叶宛卿疲惫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片刻。”
“那要回府么?”樱香放低了声音:“陆大人还在内狱墙外的槐树下站着呢。”
叶宛卿闭上眸子:“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