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在“躲”到安仁殿里来的时候说的。
当然,说躲可能也不是那么恰当,他纯属懒得应付王皇后在此时的请见罢了。
柳奭毕竟是王皇后的舅舅,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三省长官请辞消息,王皇后直接就懵了。
可当她试图以太子养母和皇后的身份求见陛下,为舅舅求情的时候,得到的不是陛下正在议政,便在陪伴武昭仪的消息。
纵然李治没有明说,王皇后也已明了他的意思了。
这是一道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辩驳的决定!
事实已经证明,洪灾之中李治做出的信赖太史局举动并无错误,那么一度对他决定进行拦阻的人,就是要被清算的一方。
这个被清算的人,往大了说可以是长孙无忌,往小了说,可以是他所属阵营里的一方马前卒。
可到底要以哪个位置上的人出来才能让李治偃旗息鼓,就是另一回事了!
起码,也得是柳奭这等分量的存在。
七月,柳夫人在得到皇后许可后入宫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王皇后忽然之间就消停了下去。
太子李忠也在这个月里从岐州回返。
清月活动的范围基本局限在安仁殿和其周遭,没能知道宫女口中的“晒黑憔悴了不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对她来说的好消息是,李治没那么频繁地往安仁殿这边跑了。
这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和阿娘窝在一处。
别看她现在还没法直接帮上些忙,但继续边看边学总是有好处的。
比如说之前临川公主到访的时候看到的赏赐百官时服名录,并不是李治遗留在此地的,而是李治在发觉了媚娘的术算能力颇为出众后,委托给她的杂事。
按说此事也不当由天子直接负责,只是在此事上有些陈年弊病,让李治想折腾出一点花样罢了。
清月扒着桌案,努力让自己去看上头的数字,又唯恐被母亲看出她能看得懂此物,将脑袋很快缩了回来,重新抓起了沙漏,窝在母亲身边把玩,思绪倒是已飞到了刚才看到的数字上。
《唐六典》中规定了官员的四季常服,包括了袍袄衫袴和头巾等物,若按标准布料裁剪,合计需要五千二百多文。③
虽说这些衣衫不是每一件都需要翻过年来就更换的,但入了官场,体面还是要的,便没法这般自在。
那么问题来了,以九品官员月俸一千零五十文的数据,单只是他一人的服饰,都需要花费五个月的月俸。
光靠着官员自己来置办,肯定是不行的,于是衍生出了个习惯,天子对官员有所赏赐,奖赏的便是布匹和衣衫。
但相对应的,这也是一笔极其可怕的支出。
李治想让武媚娘计算的,便是能否在四季常服的数量上做出削减,若能自上而下减免在衣衫上的支出,节省的可不只是那些官员的钱财,而是国库的支出。
可惜他如今还需先完成朝堂之上的突围,不便将这等计划公之于众,故而落在了武媚娘的手里。
因这并不是着急之事,当做闲暇之余的活动头脑也不错。
殊不知同时将这件事给记在脑子里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家伙。
清月咋舌,别看宫中的衣食样样精致,李治是真缺钱啊。
哪怕是进入了八九月间,秋风渐近,关中粮食收获,也没见他的脸上出现多少喜色。
可以猜测,是那出洪灾到底还是在关中造成影响了。
不,应该说,连续的暴雨对粮食产量造成影响了。
在清月面前出现的宫中饮食里可能还没有那般明显,在上缴入库的税收上却是实打实的数字。
更麻烦的是,到了十月间,彻底在西域金满州地界安顿下来的数支兵马,也需要大唐陆续供给军粮。
当李治再一次踏足于安仁殿的时候便感慨道:“媚娘,我现在越发庆幸,此前被你们劝阻了下来。”
若是他彼时一意孤行,非要在西域分兵作战,此时面对的压力势必更大。
真要是发兵出征,也不是随便可以收回成命的。
完全能想象到,会是何种进退两难的处境。
自西域陆续传来的消息也可以证明,面对昭武各国联兵和波斯尤不死心的复国势力,大食已在渐渐收拢战线,以防为敌所趁。
唐军在金满州则进一步站稳脚跟,静待发兵契机。
武媚娘一边翻动着手中的书籍一边答道:“陛下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开罢了,纵然没有这句劝阻,真跟那些有作战经验的将军交谈一二,也能转过弯来。”
“你惯会安慰我的。”李治说到这里忽而一笑。
只因他骤然发觉,媚娘翻书翻得挺快,注意力却并不在书卷上,而是注视着角落里的那个小身影。
此刻这道身影正在努力借着墙壁和桌椅的支撑,慢慢从爬变成站立。
说不定她还觉得自己的行动很是隐秘,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她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