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仰头看向自己 , 目光殷切 , 俨然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 武媚娘笑道 : “ 在你话中 , 高僧所需与民众所需姑且不论 , 那君王所需却还未说透 。“
「 起码 , 你阿耶支持于玄奔法师 , 还有另外两个理由 。“
“ 其一便是 , 你阿耶有意编籍 《 西域图志 》, 这份图志不止包括西域内容 , 还有印度 、 大食地界的相关讯息 。“
“ 昔年玄奔法师归国 , 编成 《 大唐西域记 》 十二卷呈递于先帝 , 但此书与你阿耶所要之物仍有些不同 , 还需整改重制 。 若由限下麾下官员先给一提纲 , 随后填补内容 , 玄奘法师就是最好的助手 。“
“ 那么 , 既是要拜托他自翻译经文之余抽出空当来做事 , 自然要先将报酬给予对方 。 东为其一 。“
《 西域图志 》!
李清月目光一亮 。
的确如此啊 , 玄奘法师沿途经由诸国 , 所见所闻又与寻常的丝路商人大不相同 , 是一笔很特殊的财富 。
或许对于玄奘本人来说 , 参与到这等文书的编纂中 , 是在耽误他翻译佛经的迹度 , 但对于李治这种有心收拢西域各国 、 平定边陲的帝王来说 , 却是时势之所需了 。
所以对大慈恩寺施恩 , 还普藏着一笔交易 。
她连忙追问 ,“ 其二呢 ?“
武媚娘答道 :“ 其二 …... 你或许没深入了解过 , 那就是李唐帝王与佛教之间的拉镐极为微妙 。“
“ 自隋朝大力发展佛教以来 , 民间笃信此道之人不在少数 , 正因为如此 , 武德元年高祖称帝 , 便有意在朱雕大街上设立无遨大会 , 以图得到一部分人的拥趸 。“
“ 先帝则一度贬抑过佛教 , 直到玄奔归国后才放开限制 。 而与玄奔法师接触最多的还是陡下 。“
“ 可纵容和借力是一回事 , 让其发展依然归于掌控之下又是另一回事 。 有些话 ,
以你那陪读的身份是没法知道的 。“
卢照邻所能知道的 , 是长安地界上民众之间能流通的消息 。
最多就是再加上他在邓王李元裕府中所得 。
可李元裕显然不是什么政治敏感的人物 , 这就让卢照邻所知的消息着实有限 。
但李清月本来也没指望他什么都清楚 , 只是需要从他这里打开一个时事阅读窗口罢了 , 此刻听母亲这么说 , 直接扬声卖乖道 :“ 那就得阿娘给我解惑了 。“
武媚娘好笑地瞧着她此刻没那么成熟的表现 , 开口回道 :“ 去年的时候 , 你阿耶其实颂布过一条诏令 , 名字叫做 《 道僧犯罪同俗法推勘救 》, 是让官员在标些罪案之中 , 可以不管先帝在贞观年间推行的 《 道僧格 》, 直接用世俗律法定罪 。 若非要再往前说的话 , 永徽四年的时候 , 还有另外一条诏令 , 便是令道士僧侣不能为人看诊 。“
“ 从君王的角度来看 , 此举是有其必要性的 。 毕竟 , 僧侣不必履行丁役 , 难免吸引大量编户之人投靠 , 必须从中打压 。 可对佛教中人来说 , 陡下此举便是要同他们翻脸的意思了 “
“ 自去年诏令颁布到如今 , 以玄奔法师为代表的上层僧侣便屡次向你阿耶上书 ,
请求废止那条新规 , 可你知道吗 , 他何止不愚废除这条 , 甚至想再增设一条 , 就是令僧侣不得接受父母跖拜 , 继续肃正礼法 。“
武媚娘顿了顿 , 继续说道 :“ 不过既要用人 , 便不能一味打压 , 今年便算是个缓和期了 。 总得再将优待拉回来些 , 再谈往后的事情 。 这就是君王所需的另一重了 。“
就当今年是李治和佛教之间拉锯放松的状态吧 。
李清月听得有些发愣 。
她单知道佛教在唐朝有玄奔取经这一出 , 还在高宗武皇时期得到过长足发展 ,
却没愚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多的门道 。
这些东西确实如母亲所说 , 因其中有帝王一步步试探宗教底线又予以示好的拉锶 , 在方今时代 , 除非诏令发起之人和佛宗支柱人物 , 否则是无法看明白的 。
而这又何尝不是君王所需的另一个部分呢 。
武媚娘感慨 ,“ 阿菠你看 , 这就是君王制衡之道啊 。“
所以她此前将武氏众人先踢出局外 , 除却把拖后腿的人给丢到眼不见为净的地方 , 有顺势给女儿争取利益的愚法 , 又何尝不是看透了李治的心思 , 所以先将自己放
在不败之地 。
连人都没了 , 便无从谈起制衡了 。
见女儿还有些恍惚 , 武媚娘点了点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