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是一个很直观的名字,大地之窟窿。 浮陆之上为青天,浮陆之下为幽天。 青天高悬于上,处处可见。幽天暗沉于下,被厚重无垠的大地所阻隔,基本上看不到。 而地窟便是例外。 谁也说不清地窟是怎么出现的,只知道它连接着幽天。整个浮陆,所有部族都需要面对的危险,便来自于幽天。 倒是在浮陆的传说中有个说法——青天之上曾有许多星辰,它们自青天坠落幽天,在这个过程中洞穿了大地,由此形成地窟。而青天之上,也因为星辰之陨,从此只剩一颗天枢星。 回到地窟中来。来自幽天的危险,是非常具体的存在,并不虚无。 浮陆有一句俚语,“青天之落为星将,幽天之起为星兽。” 延伸的意义是说,人一生下来就定了好坏。但撇开延伸的意义来讲,它本身是一个客观的描述。 星兽即是浮陆世界最大的灾祸。 浮陆上的人们认为,星将是青天的产物,星兽是幽天的结晶。 这话的对错且不说,但的确成为一种共识。 一路上从庆火其铭嘴里对地窟有了初步了解,姜望也大概明白了庆火其铭为什么对来地窟很抗拒——他的养父,庆火部上一任巫祝,就死在地窟里。 姜望还特意打听了在他之前那些“青天来者”的归属,姓名未必能够知道,特征却很好判断。 雷占乾是雷部第一赤雷部的棋主,李凤尧在水部第一的净水部,方崇则在土部第一的原土部。 姜无邪则在火部第一的疾火部。 此外木部第一铁木部的棋主,是一个外貌非常普通的男人。仅从庆火其铭的描述,姜望无法将之与记忆中的修士对应起来。 但姜望重点关注的,也就前四人而已。 他还特意问了净水部的位置,有意先行联系李凤尧,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讨要一门合适的兵阵之法,用来训练庆火部族人,好让禁用图腾之力的庆火部战士,也能在生死棋局中发挥出超凡战力。石门李氏世代名将,定然是不会缺少兵阵的。他自己却于此一窍不通。 其他人早到浮陆那么些天,一定在想尽办法提高那些部族战士在生死棋局中的战力。姜望现在才开始选人,已经落后了很多。 然而庆火其铭非常严肃地阻止了他。 由于王权之契的制约,在生死棋期间各部族不能够彼此征伐。 但姜望作为庆火部棋主,如果进入别的部族地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剿杀至死。 庆火其铭再三强调,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 姜望不是听不进劝的人,也只能作罢。 庆火部所属范围里,最大的地窟名为无支地窟。庆火部最精锐的战士,都在此处。 无支地窟的位置,距离火祠,大约也就二十里地。 “部族需要强者坐镇,族长脱不开身,所以只能我领你过来。”庆火其铭脸色有些发白的解释道。 这话是一句废话,废话说明了他内心的波动。他需要一些话题来岔开情绪。 “看起来很可靠。”姜望说。 眼前是一座以黑色巨石筑成的堡垒,定在那里,像一只沉默巨兽。让人毫不怀疑,它具备相当程度的防御能力。 “是啊,很可靠。但不是因为这座堡垒。”庆火其铭说着,定了定神,迈步往前走。 堡垒外守着一队庆火部战士,庆火其铭上前与他们略作沟通,两名强壮的战士便走到一边,转动绞盘,堡垒厚重的石门随之缓缓拉起。 是的,堡垒大门的开关在外部。与其说这是一座堡垒,倒像监狱更多一些。里面的战士不像是被保护着,倒像是被“囚困”着。 石门之后,是影影绰绰的甬道。哪怕甬道每隔几步,就有一只火盆。但它的尽头,仍让人感到遥远和模糊。 庆火其铭咽了咽口水:“进去吧。” 他站着不动,看样子是打算让姜望打头。这一点也不符合待客之礼。 “你没来过这里吗?”姜望问。 “以前……都是在外面等。” “以前的巫祝把你保护得很好。”姜望说着,迈步走入幽深的甬道中。 浮陆之人的寿限与现世人族差不多。 其实说起来,姜望的年龄还比庆火其铭要小。但姜望经历过的事情,太多。 “门先别关。我们很快出来。”在进去之前,庆火其铭特意对守门的战士说。 但守门战士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给巫祝大人半点情面。 “你还进吗?”姜望在甬道里面问:“不然你留个信物给我,我自己下去?” 庆火其铭怒气冲冲地瞪了那战士半天,但想到庆火高炽的脾气,最后也只能咬咬牙,走进了甬道里。 轰隆隆~ 在他走进来之后,巨大的石门很快又落下。 漫长的甬道,也因此更显幽暗。 庆火其铭悚然一惊,但姜望的身影仍在远去,就连脚步声,也丝毫没有被打乱。回头已是不能,于是脚下连赶几步,追上了他。 “你不知道地窟里到底有什么,所以才能这样淡定。”庆火其铭找着话题道:“无知者无惧。” “或许吧。”姜望说。 他并不抗辩,因为他很清楚庆火其铭的说话,只是在自我安慰。 而且无知者无惧这话也很对,倘若姜望知道里面有什么他对付不了的危险,那他根本不会选择前进。 脚步声在甬道中显得有些突兀,火光照着庆火其铭的脸色忽明忽暗。 甬道漫长,终有尽头。 尽头矗立着一道不知是什么金属打造的门,通体漆黑。唯在大门中缝处,有一道火焰铸纹。 姜望让开位置,默不作声。 庆火其铭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金属门上,眉心那处火焰印记亮了起来。 他松了手,语气疲惫道:“等一阵吧。大概战斗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