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仁一直在国道院修行,望江城林家他已经很少回来。 要有多么谨慎的人,才会在自己不常住的房间里布置阵法?还一布置就是两个! 他只怕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出意外,随时随地都为自己保留退路。 如果不是今夜突然的偶遇,姜望相信自己很难有机会可以抓到林正仁。如此狡猾,如此谨慎的林正仁。 若对付一般的对手,第一个水蛟阵法便已足够。 用在今日,仍可以吸引姜望的注意力,为林正仁争取时间。 而水流之壁与耕耘角,简直更是绝配。 换做耕耘角能够联系到的强者是其他任何一个,姜望都大可以选择迅速破阵杀人,再从容离去。 但那人如果是杜如晦…… 姜望不得不感叹。 抛开别的不说,有杜如晦这样一个身负咫尺天涯、又心怀家国的强者,简直是庄国莫大的福分! 一个可以顶多少个强者用! “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赌一赌,我是否真的能立即联系到国相。赌赢了,没有任何好处的杀掉我。赌输了,迎接国相的追杀,为我以命相偿!” 林正仁直视姜望:“阁下,要赌一赌吗?” 他身上其实还有几件护身的法器,但是层次不够,估计不能使对方更慎重,所以没有拿出来做筹码。相反继续隐藏,说不定还能应付意外。 “那你为什么还不发动它?”姜望也注视着林正仁的眼睛。 双方都在试探对手的决心。 尽管在实力上,林正仁已经完全不是姜望的对手。但是他凭借自己的狠辣与谨慎,再一次赢得了交锋的权利! “耕耘角制作不易,没有大功不会再有。今夜我已经失去很多,不想再失去。” 林正仁慢慢说道:“不过,考虑到水流之壁在这种强度下的持续时间。最多十息之后,我就会直接奏响耕耘角。” 他反过来逼视姜望,哪怕隔着山鬼面具,并不能看到姜望的脸,他仿佛也要将这个戴着山鬼面具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现在换你做选择了。是留在这里尝试杀我,还是立刻逃走?” 姜望沉默。 时间缓慢却坚决的流逝。 隔着流水罩壁的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 八息,七息,六息……三息…… 姜望将手高举,掌心的火焰,直接将屋顶轰出一个巨大窟窿。他便从这个窟窿,一言不发地飞走。 林正仁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但并不值得现在的姜望拿性命来赌。 他选择放弃。 …… 那个戴着山鬼面具的神秘人终究还是离去了。 林正仁独自在房间里沉默许久,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今夜大概是他有生以来面对的最大危机,因为事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突然的遭遇,突然的敌意,而且对方拥有碾压他的实力优势。 但他终究还是度过了,度过了这可怕的危机。 即使……付出的代价如此沉重。 在四下无人的房间里,林正仁闭上眼睛,把一滴将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伤心吗? 林正礼再怎么是废物,再怎么心性恶戾,也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当然也有过天真无邪的时候。有过真正兄友弟恭的时候…… 怎么可能不伤心? 但林正仁只允许自己的伤心停留在刚才那个瞬间,因为今夜还未结束。 他睁开眼睛,起身往外走,表情已经变得很平静。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 因为门外,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拄杖老人。 林氏一直以来的族长,他的亲爷爷。 林正仁张了张嘴:“爷爷。” 他是个早慧的人,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看不起他的父亲。名为林端行,但既不端,也无行。除了喝酒玩女人,什么也不会,酒囊饭袋一个。 而他自小最亲近的,就是眼前这位白发老人,他的爷爷。 爷爷是一个极有手段的人物,曾经不名一文的望江城林氏,就是在爷爷的手上,才成长起来,一跃成为望江城诸姓之首。 或许是对林端行太过失望,从小他和弟弟的教育,都是爷爷亲自负责的。 人心、权谋、生意……他在这个老人身上,学到很多很多。 与不负责任的林端行相比,爷爷是真的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家族里。 白发老人独自站在林正仁的房门外,没有带任何一个随从。 林氏族人围堵院子,冲着姜望叫嚣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林正礼被逼着跳井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却在此时,出现在林正仁的房间外。 如果说整个林家有谁能够真正了解林正仁,也就只有他这个当爷爷的了。 他看着林正仁,浑浊的眼睛里,是时光赋予的智慧。 “你想好了?”他问。 林正仁沉默了。 尽管决心已下,但在自己的爷爷面前,他还是产生了迟疑。 “我问你想好了吗?”老人用手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表示催促。 林正仁低头又抬起,眼神坚定起来:“爷爷,我不能够背负这样的名声。” “正仁,一方面我对你很失望。另一方面我又对你很满意。” 老人的白发在夜风中微颤,他表情有些难过:“我期待你的未来,同时也为正礼伤心。虽然他样样不如你,连心狠也不如你。” “爷爷……”林正仁张了张嘴。 老人抬抬手打断他:“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选择。端行那边,我来处理。弑父……是会遭天谴的。” 他们都很明白,林正仁在危险面前,逼杀自己亲弟弟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林正仁在国道院就再没有前途可言。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黑暗、有多少龌龊,至少在白天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看到阳光。 而今晚这么多人在场,这个秘密很难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