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河台的夜晚是喧嚣的。 这里有太多故事,有太多历史。 唯有人们无处安放的心情,散落云巅,伴着长河悄悄流去。 “糖人喽,卖糖人!捏一个吧?” “小望,你爹是个好人啊。前年我赊了两味药,他到现在都没跟我讨,我一直没脸登门,没想到……可惜了!” “来来来,热乎的羊肉汤,香喷喷的白切羊肉!” 姜望感觉到自己的心神很轻,又仿佛很远。 “姜师兄,嘿嘿,想跟你请教一下剑术!” “很不错嘛小姜师弟,颇有师兄我当年的风采。” “姜望!既入我道院,须记用勤用苦。你将来一身所系,是万千百姓!” 魂儿飘飘荡荡,不知游弋何方。 “三哥!同去饮酒!” “老三,该去歇着了,明日我再叫你。” 轰隆隆。 似是雷声。 眼前所见,大地开裂,岩浆涌出,房屋坍塌,行人奔逃。 哭声,喊声,恨声。 “老三!” “三哥!” “姜望!” 姜望蓦然惊醒,环顾四周,还是在自己的床榻上,四下无人。 原来是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几乎所有的夜晚,都是在修行中度过。 今夜本也不应例外。 只是想到明日就要参与正赛,争夺天下第一的魁名,便让自己放松心神,好好休息一晚。 只没想到…… 就这么一夜,也终是逃不过。 他在天下之台,看别人剑挑红莲,感慨那自伤之痛。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负重前行? 窗外夜色仍深,还没有到天亮的时候。 姜望索性不再睡了,披衣而起,拿住靠在床边的剑。 神龙木所制的剑鞘,触感有些温润,那纹理早已被他的手所熟悉,这让他踏实了一些。 他握着剑走出门外,走到院中。 明月高悬于夜空,垂落泠泠霜光。 列国齐聚的观河台,夜晚自然不会太安静。那些个贵人,多得是乐子可以找。但院中的禁制,把嘈杂都隔开了。 姜望并不打算去什么别的地方,他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就立在院落正中央。 抬头见月,依稀如梦中。 明月如故,不见故时人。 大概有谁叹了气,但是应在梦里。 此时的姜望是沉默的。 他握住墨色的剑柄,拔出了一道霜光。 霜光在月色下舞动,并不凌厉,也不见什么威能。所有的杀力、剑气,都收敛在剑中,声音也是湮灭了的。 但很美。 人似惊鸿来去,剑如游龙夭矫。 一袭青衫纵剑,月下无声独舞。 那些激荡的、躁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了。 月光呵护着他,夜色抚慰着他。 他就是与这月光夜色作伴,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夜晚。 紫气东来剑典。 天地人三剑。 再到人道剑式。 老将迟暮,一剑如夕日追。 一剑横来,正是名士潦倒,肆意挥毫。十年落魄,以生死勾仇。 剑挑起,是年少轻狂。剑纵得意,归时从容。 人似飘萍,一剑折出身不由己。 最后仰头望月,剑落相思,就此定格。 这一剑相思式,自董阿死后,便再未用过。 姜望还剑入鞘,结束了这幅写意的画。 声闻仙态湮灭了所有的声音,他也没有打算惊扰任何人。 兴起月下剑舞,兴尽归剑而返。 确实没有到休息的时候。他想。 独自回到房间里,又复开始修行,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 …… 同样的月光,洒在距离院落不远的一座小楼前。 二楼的窗口,曹皆负手而立。 作为此次带队的强者,他的住处,离三位参赛的天骄都很近。即是提供庇护,也方便随时指点。除了自身修行的问题之外,针对已经展现过力量的对手,一位当世真人的意见,也是相当珍贵的。 姜望虽然主动湮灭了声音,但月下舞剑的一幕,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也不可能逃得过。 明日就是内府场的正赛了,他当然非常关心姜望的状态。 在外楼场的比赛里,重玄遵虽然堪称耀眼,但毕竟没能争下一魁,为国展旗。 计昭南当然也是天资绝顶,然而这一次景国的底气太足,气势太盛…… 那毕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天下第一强国。 他再怎么对计昭南有信心,也不可能轻视强景。 算下来,倒是姜望争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说起来,内府场最后一个名额确定是谁了么?”曹皆仍看着那处院落,忽然问道。 身后的阴影里,有一个声音说道:“越国白玉瑕。” 像很多人事先所期待的那样,果是白玉瑕拿到了最后一个正赛名额。 结果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这个过程中,越人自信昂扬的形象面貌,得到确立。对白玉瑕本人而言,更无疑是一种圆满。 当然,在曹皆的有意凸显下,越国天骄以这样的方式晋级正赛,就愈发能显得夏国天骄的难堪。 “那个太虞,还是没有具体的消息吗?”曹皆又问道。 “属下无能。”阴影里的声音道。 曹皆抬起手来:“非战之罪。” 顿了顿,他又道:“便看看景国藏的是什么吧。这一次的问题大了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姜望所住的小院,伸手关上窗子。 在黑暗的房间里说道:“你现在去办一件事……” …… …… 月光对每个人都不吝啬。 无论你是内府,又或洞真。 无论你是姜望,又或者…… 林正仁。 庄国所属的院落里。 在月光之下,杜如晦随手演化道术:“倘若黄肃以此术攻你,你当如何?” 林正仁认真思考后,才道:“我当先以壁流之术卸力……” “不。”杜如晦摇头道:“要你第一时间的反应。” “我当避之。”林正仁道。 “这也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