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呵斥十分严厉,如戒尺落、似刑鞭挥,直有笞破空间之势。 初响起时尚不知在何处,声音落定时,一个身穿黑色僧衣的和尚,便已经出现在苦觉身后。 纯以外表来说,苦觉这一辈师兄弟中,倒是观世院首座苦谛,看起来最为年轻。 苦觉有那么点面黄肌瘦的意思,苦病更是瘦得似皮包骨头,一副病容。方丈苦命倒是个胖大和尚,但整日愁眉苦脸,天然要老了七八岁。 唯有苦谛,能算是长得端正。虽是惯来严肃了些,也称得上苦字辈和尚里的门面担当。 在一触即发的局势下,观世院首座苦谛及时驾到,原野自是松了一口气。 唯独苦觉本人,却仍是没头没脑地往前闯,看也不回头看一眼。 只对原野道:“瞧见后面那秃驴了没?他是个惯会偷鸡摸狗的,从小不学好。你天马原里若藏了什么宝贝,得盯牢了他!” 说话间伸手一捞,便把原野捞到了身后,只当做一个人形暗器,投向苦谛。 苦谛一手轻轻托住原野,另一只手捏作大无畏印,遥遥按落。 这边手印方落,那边凭空一只金色巨手,便出现在苦觉身前。竖掌相拦,竟如高山耸立,五峰并举,其势巍峨,不可再进。 苦觉一脸不爽地转回身来,流里流气地道:“苦谛老秃驴,你跟佛爷玩真的?” “谁与你玩?”苦谛皱眉恼道:“方丈师兄严令你回返!我悬空寺乃佛门圣地,自有清净之妙,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何故还在这里纠缠?” “方丈,方丈,方丈!”苦觉的额头皱成了川字:“我又不用你们帮忙,我也从来不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尽要管我做什么?” 苦谛几乎被气笑了,拿着悬空寺招牌到处招摇的不是你苦觉?没有悬空寺,你能追着景国的天骄到处跑? 当然这话他不好在外人面前说,只是脸色愈发严肃起来,板得如石刻一般:“这次本是苦病要来寻你,方丈师兄不让他来,你可知为何?” “懒得知道,也不想知道,罗里吧嗦烦死人了!”苦觉瞪着他道:“话传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佛爷的时间!” 苦谛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不让苦病来,是怕他动手打你!你这做师兄的,能不能有个师兄的样子?” 苦觉以更大的声音咆哮回去:“那你们这些做师伯师叔的,有没有师伯师叔的样子?” 苦谛的怒火顿时一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姜望根本也未入我悬空寺门墙,从未唤你一声师父,唤我一声师叔,我们还要管他生老病死不成?” 苦觉老脸一垮,忽显哀色:“净鹅你们也不管,净深你们也不管。有朝一日净礼出事,你们是不是也不管?非要让师兄我孤苦伶仃,衣钵无继,一身功业无人传唱?” 方丈亲下法令,都未能召回苦觉,景国方面已经多次施压。苦谛本是怒火滔滔而来,颇有维护门规之气势,但也不知怎么,让苦觉这么转进几下,他忽然就有些理亏起来。 “净礼是我悬空寺嫡传门人,自是不与其他人同。”苦谛严肃道:“你莫要与我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且问你,你跟不跟我走?” 苦觉撇了撇嘴:“我不。” “那就别怨我了。”苦谛开始挽袖子。 “嘿!”苦觉眼睛一瞪:“佛爷怕你?” 苦谛从袖子里取出一串有着细密佛雕的念珠,每一颗念珠上,微雕的都是一尊罗汉像,表情各异,栩栩如生,共计有一百零八颗。 苦觉立时拳头一松,背到了身后,梗着脖子道:“你打吧,打死我算了!也好叫天下人看看,悬空寺是如何同门相残的!” 苦谛光秃秃的脑门上青筋直跳:“赵玄阳你要追,天马高原你要闯。惹多少祸事才罢休?悬空寺是佛门清净地,不是你苦觉的避难之所!” “什么祸事不祸事,那是我认定的徒弟,我能不管他吗?!” 苦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黄脸老家伙,竟然红了眼眶。 他捏着的罗汉念珠,终是放不出去了。 叹了一声道:“人家也不可能躲进天马原,景国和荆国都盯着这里呢。” 苦觉振振有词:“就是因为景国那些老牛鼻子也盯着这里,才有可能把那个小牛鼻子放进去了!” 苦谛回头看向被冷落了半天的原天神年轻祭司:“这位施主,这话老衲或许不该问,但……赵玄阳和姜望,可进了天马原?这答案很重要,施主请想好了再回答。” 虽然是被威胁着,但原野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熟悉的强者说话的风格嘛。威胁也是很委婉的! 不像那个黄脸老和尚,思路完全叫人跟不上! “我以原天神的信仰起誓。”原野认真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看到赵玄阳和姜望。” 苦谛又看向苦觉:“你满意了?” 苦觉犹自不服气地嘟喃:“早又不说!” 原野气急。那你问了我吗?!你个以大欺小蛮横无礼的老秃驴! 好在观世院首座苦谛,是个有强者风度的。 主动对着他竖掌为礼:“今日之事……真是打扰施主了,悬空寺对此深表歉意。之后会送一份佛礼上门,聊表寸心。” “没事。大师多礼了。”原野也态度端正地回道:“误会说开了就好。” 苦谛则再次看回苦觉:“你也找这么多天了,该担的不该担的压力,悬空寺都担了。现在天马原上也没有踪迹,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苦觉嘿嘿一笑:“再找几天嘛。” “师兄。”苦谛敛眉道:“若是旁人来找你,可就不是如此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一声师兄了呢? 无论是苦病,还是苦谛……都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