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转进得太突然,姜望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心里想的是,再强的人,那也难免有个意外什么的…… 但嘴上当然不敢这么说,他也不想躺着离开长乐宫。 便道:“姜望鲁钝,实在不知。” 姜无华往后一收,坐直了道:“我们说回官道。” 姜望:…… 他发现这东宫太子虽然向来以宽仁质朴闻名,其实本人是有点“调皮”的! 姜无华已继续道:“官道是一体两面的事情,称职则人气加焉,失职则人气堕焉。以外楼为例,若治下政通人和,自能帮助你锚定现世。若是民不聊生,人气拉扯,因果纠缠,反倒会更让你迷途呢!” 也就是说,若做官做得好,官道就是修行的助益。做官做得差,官道则会反过来拉修行者的后腿。 姜望自也不会蠢到主动去追问储君的事情,沉吟道:“如此说来,世间为官之人,岂不是不该有*****?” 姜无华笑道:“这又涉及到天赋了。天赋的范围很广,有的人有修行之天赋,却没有做官之天赋。有的人是能吏,于修行一路却笨拙。不是你想好好当官,就能做好的。” 他言语之中那自信的笑意,仿佛明着在说——孤修行的天赋可能不如何,做太子的天赋却很好! “官道一则聚集人气,二则聚集资源。有时候人气与资源是相悖的。”姜无华问道:“你在青羊镇也有过经历,可能理解?” “大概能明白。” 这很好理解。 譬如姜望在青羊镇时,他可以大肆搜刮资源为己用,如此就会失尽人心,也就是散去了官道所谓之“人气”。但他不取百姓分毫,反倒诸多贴补,如此少了资源,却收尽人心,能够得到“人气”。 “有那前途无量的,自然好生经营,要一个细水长流,百川聚海。有那道途艰难的,竭泽而渔也是正常。人气可以帮助扫清蒙昧,资源堆积到一定的程度也可以。”姜无华道:“所以修行者有勤有堕,为官者有德有佞,亦复如斯。” 虽然都说竭泽而渔不可取,但于为官者而言,还真是竭泽而渔能收获最多的资源。 官道亦是一种修行,每个修行者在最开始的时候,肯定都是想要往前走的。但或囿于时,或困于运,慢慢不同的人就会产生不同的选择。普通修者比如胡氏矿场那个葛恒,官道修者比如嘉城后来的继任城主石敬,本质都是一类人。 前途光明的官道修者,当然是两条腿走路,既要更多的资源,又要更多的人气支持。前途有碍时,说不得便要做些难看的选择。 听着太子对官道的阐述,结合所历所见,颇有拨云见月之感。 “姜望受教了。” “此外。”姜无华又道:“‘人气’关乎人心,却又不仅在于人心。官道之重,更在于‘功业’,所以奸者亦可为能臣,恶者亦可有德功。”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其实善恶之事,又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呢?” 姜望叹道:“确实如此。” 姜无华又道:“小到一镇一城,大到一郡一国。在外楼之时,功业体现在人气,人气足则不虞迷途。在神临之后,功业体现在道。为官亦是阐道。如若人去政息,因官道而成者,也将因官道而退。所以政纲之传,一似于道统。政见相左,常常生死成仇!” 姜望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到底想跟他说什么。但太子这番官道之论说得真是透彻,官道亦是修行! 难怪很多朝堂强者在归隐之前,都要找人继承自己的政业,这其实是在保住自己的修行! “官道修者,修行更易。但官道一体两面,官道修者,亦要为官道所累。政纲有继,则可脱身,逐渐摆脱官道,修行归于自身。届时便是政息,也不足为虑了。” 若政纲无继,说不得便是“道消”。 听到这里,姜望不由得想到,大概这就是国家体制与宗门的不同! 依托官道修行,在修行上会更快。但纯粹的宗门修士,也会少去官道的束缚。 这两者孰优孰劣不好说,但现世的格局已经可见。除却那些顶级大宗门之外,真是天下无处不成国。 毫无疑问,在国家体制之下,更容易诞生强者。这就是为什么道历重启以来,列国并起的原因! 历史长河奔涌,多少浪花飞溅。 人族也在不断地演进,多有变革发生。 从宗门林立到列国并起。 后人观之,只叹“原来如此”。 可若生在彼时彼地,那又不知是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种“道路”的变化,人道洪流的席卷,只消想一想,便觉宏大! “甚至于真人……” 太子似乎越说越有兴致,忽然问道:“你可知雍帝韩殷?” 姜望心中微动,反问道:“雍国太上皇?” “他便是极好的例子。” 姜无华抚掌笑道:“他靠雍帝之位坐稳真人、更图再进,但或限于时,或限于势,总之力有未逮,不能使雍国寸进,他反而累雍国。虽则迫于压力,传位于韩煦,但仍然抓紧权力不放,是实际上的雍主。盖因他的当世真人之修为,需要不断吸收雍国之国运才能维持。雍国若能不断强盛,此是流水不腐,他吸收国运之时,修为增益也能反哺国势。雍国若止步,那么他就成了雍国最大的蛀虫,早晚受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姜无华并不敢真的大言不惭,聊圣天子为何立储。 但在阐述过官道之后,借韩殷之事轻轻一点,已经说得明白。 帝王之道,亦在国家体制中。 当今齐天子修为盖世,带领齐国成就东域霸主,自是雄主功业。但于官道之上,想要再进一步,已是难能。 摆在齐天子面前的,其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