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煞散去,重玄胜一手抓着纪承的头颅——那是他自其脖颈上生生撕扯下来——回身四顾。 本部所领的五千秋杀军士卒,现在还存活的,只七百人而已。 重玄胜此战斩将夺旗,再立大功。 然而却有四千三百名亲领的秋杀军精锐士卒,死在了随他冲锋的路上。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来不及感怀,重玄胜拔身跃至半空,高举老将头颅,大吼:“本部斩将!纪承已死!” 将台附近还活着的秋杀军齐齐大喝:“斩将!” 将台上天青色的战旗一朝倾倒,姜望便单手抓起这面战旗,在空中摇动:“我已夺旗!” 士卒们又齐声喝道:“夺旗!” 整个战场上,阳军士气降到谷底。 那些拼了命往回冲杀,想要救援本阵将台的阳军将士们,全都在此刻失却了主心骨。 便在此时,忽的自后军方向,传来一声洪亮大喝。 “纪老将军意志长存!阳国人!随我阳建德冲锋!” “此战我阳建德,唯死而已!” 阳国大军已在溃散的边缘,然而在此声之后,忽又复起:“唯死而已!” …… 那一面天青色战旗坠落之时,阳建德正沉默地看着。 他已经沉默地等待了许久,然而重玄褚良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他沉默地看着阳国将士浴血厮杀,往往四五个士卒,才能交换一个秋杀军卒的性命。 他是看着那支军阵冲进本阵中军的,也看着将台附近飞蛾扑火般的阻击。 看着双方都展现出来极其坚韧的战斗意志。 看着老将纪承接引白虎圣楼星光——他深知纪承的情况,四圣楼中,其人除这白虎楼外。余者早已星光黯淡,便是联系也失去了。 这么多年,强如纪承为什么没能晋入神临,旁人说是纪承老了,他难道不知,是因为齐国强者不止一次的暗中阻挠、打压吗? 纪承一生为国,而他阳国,却未能庇护这等名将。 从风华少年到白发苍苍,只有阳国欠纪承的,没有纪承欠阳国的。 他眼睁睁看着纪承满门成忠烈,其子其孙,再到其人本身。 终于也看着那面代表天雄纪氏的天青色战旗倒下。 灭情绝欲血魔典,已经几乎消灭了他的情感。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痛! 痛彻心扉! 阳建德催动战马,疯狂地催动战马。 这匹几有妖兽实力的宝驹,根本不足够响应他的心情。 他冲锋。 不称孤道寡。 不是以一个国主的身份。 而是作为一个阳国人,带队冲锋。 跟随他的,是仓丰城自发报国的那一万士卒。 像一道洪流卷过,卷过战场,带动六神无主的阳军将士,重挽将溃的战局。 他是阳国之主,需要时,他必死战在前。 而此时,在秋杀军本阵将台上,蓄势已久的重玄褚良大步往前。 “为何我没有与纪承对决指挥?” “因为阳建德在养精蓄锐,我亦如此!” “面对阳建德,我不敢分心!” “但他……分心了!” 重玄褚良也不纵马,直接离开将台,踏空前冲。 “众将士听令!” 他拔出形状凶厉的割寿刀,咆哮道:“撮尔小国,敢犯天威!随我斩杀此逆!” 本部一万亲军紧随其后,全员投入战场。 从整个战局来看,阳建德领兵自阳军后方加入战场。 重玄褚良领军直接自齐军中军位置杀出。 因为此时的主要战场,已经集中在阳国军队的中军位置、甚至后军位置。 秋杀军的阵线,已经推至此处。 换而言之,阳军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这是最后的冲锋了。 双方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除非阳建德能够一次冲阵击破重玄褚良。 然而这又何其艰难? 战场上,有时候比的就是耐心而已。 耐心阳建德或许不输重玄褚良,局势却由不得他再等。 未等到秋杀军伤亡到达那个让重玄褚良无法回避的警戒线,阳国大军已先一步崩溃了。 他只能带队先发。 但重玄褚良后发而先至。 盖因双方士卒的素质全然不同,阳军本就不如齐军,况且阳建德所领还是杂兵,重玄褚良所领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队生力军在纪承的将台之后相逢,相撞……相杀! 无论敌我双方,其实都很难理解阳建德为什么自领一万杂兵。 或许是因为阳军势弱,精兵不足,得尽着纪承用,而阳建德自负用兵之能,不必尽使强兵。 接战之前,重玄褚良亦如此想。 然而阳建德三番五次求战重玄褚良,自然是有他的底气。 他的底气,便是传承上古魔道之祖的绝世魔功,灭情绝欲血魔功! 接战之前,阳建德身上还笼罩着阳氏秘典大日金焰决所发的金光,瞧来威严光明。 令人惊惧的是,在接战的一瞬间,跟随阳建德冲杀的那一万战兵,身上全部燃起血焰! 因为阳玄策常驻仓丰城,虽然胡闹,却甚得人心。此城域百姓生活不同别处,对阳庭的拥戴也强过它城。 这些出身仓丰城的义军,乃是感于国事,奋勇而来。 阳建德将他们收为亲兵,归入麾下,也令他们感到荣耀。 战前发下的咒符,虽则不知用途,也都贴身放了。 阳建德亲自教的简单站位,虽然不明白用处,但也都用心记了。 却没想到,这是催命之符! 一万战兵齐齐燃起血焰,只在顷刻间,便为血焰所化,尸骨无存。 而后血焰朵朵,尽入阳建德体内,将他染成了血色。 身上金光转血光,德光转恶光! 整个战场都静了一瞬。 阳建德放声大喝:“我阳国好儿郎,以身捐国,助我成就神功!” “我阳建德必以死捍卫家国,让英雄瞑目!” 说惭愧,未必没有。说残酷,未尝不是。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