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一件熬心力的事,长篇尤其如此。 本卷的写作应该算是完成了既定的规划。 这一卷之后,我终于能够来讨论一下塑造主角这件事。 穿越和重生是两个非常厉害的点子,它对于网络最大的妙处在于——它可以让作者跳过主角成长的过程,直接拿出一个主角的人设来给读者。而且还能凭随时可以添上的“记忆”,随时加上各种支线,完全可以忽略逻辑本身,这省却了多么庞巨的精力啊! 这太妙了。 我绝没有说它不好的意思,事实上我没有选择这两个点子,仅仅是因为,它不符合赤心巡天这个自洽世界的逻辑,仅此而已。 这不是那些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重生穿越之后就不用管了,当做奇迹即可。 在赤心巡天这样的世界里,它是可以做到、能够被察觉、可以被解释的,恰恰如此,反倒不能用了。 我要创造一个真实的仙侠世界,它首先要在逻辑上能够成立。如果我连主角的来历都无法解释清楚,拿什么让读者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选择塑造一个原生主角,一个活生生的赤心巡天世界里,活生生的人。 真正从无到有,创造一个主角,写他的改变、成长,于网文其实费力难讨好。 比如很多人说主角为什么会被董阿骗,为什么三事之约被白莲牵着鼻子走……主角是不是傻? 对于董阿,姜望的心理是有一个从警惕、戒备,再到接受、信任的过程的。心理变化的细节,迄今只看到一个读者有这样的评论。让我稍得安慰。 主角出身在一个小国小城的小镇里,眼界有限,见识有限。 很多时候不是他不聪明,而是他看不到那么高,那么远! 一个药材商人之子,他要如何才能立足于天下,论断国事?坐井难道可以观天吗? 与第一卷更多是作为故事线索、事件旁观者不同,到了第二卷,主角有了一定的成长,他的眼界开阔了,人情世故得到磨练,包括用人、包括修行……各方面都得到合乎逻辑的成长,而也在这一卷中,更多的作为了事件的参与者。 主角的影响在扩大。 第二卷的开始,我大概展现了这个伟大世界的轮廓,以云国和佑国作为代表,点过了姜望的万里之遥,介绍了包括水上之洛国、罪君之不赎城这些地方。 整个第二卷的后半部分,基本都是在解构一个王国的灭亡。 阳国为何会灭亡? 文字、历法,全都丢失。 各级官僚自私自利,小到亭长,大到城主,再到郡守,乃至于整个阳庭统治者,全都各有各的想法,各为其利。 更有一部分阳国人,早就是精神上的齐国人。 齐国对阳国的渗透,是全方位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以至于对抗鼠疫时,还需要阳国的四海商盟承担起物资运转。 而这一切的根本,就在于阳国处在齐国这样一个天下强国之侧。 它的命运早就注定。 阳建德是在与命运做抗争,但他失败了。 这个国家不是没有英雄,从囚车过市的孙平,到十里缟素的秦老先生,再到老将纪承…… 天雄纪氏的覆灭史,可以视作阳国抗争史的一个缩影。 儿子死了,孙子再死,男人死了,女人再死。年轻人死了,老人接着死。 最后满门忠烈,以尸堆也没能抵住滔滔洪流。 国破山河在的悲凉,以身死国的悲壮,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想我写出来了。 …… 此外。 第一卷流下的诸多伏笔,在第二卷也已解开。 譬如鼠面不够那么强大,为什么还能作为十二骨面之首? 譬如冥烛为何能够示警姜望。 譬如张临川在枫林城之战夺走的鬼门关,和王长吉流下的眼泪……在第二卷葬送了白骨尊神的降世意志…… 如此种种。 有一些细节,读者或者只是一扫而过,却是我为丰满这个世界所做的努力。 比如一些俚语、俗语,其实都是贴合赤心世界所原创的。 比如越城监狱里那些“松快”、“滚油”、“包房”之类的黑话,其实都是作者自己编造的,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像点样,哪怕这只是一条非常微小的支线,浮光一掠的场景…… 这些细微处的工夫,费而难惠,未见得能受读者喜爱,心血却不少用,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我是生活上的随和主义,文字上的完美主义。 整个第二卷,单就创作部分,我写得还算满意。 以天青石矿脉为切入点,胡家,再到席家,一矿场一镇一城一域一国,环环相扣,以小至大,没有无用之笔。 重玄胜与重玄遵的竞争是一条线,白骨道内部的种种诉求是另一条线。 有两个地方印象比较深。 一个是天府秘境,尽管反转再反转,自觉已是辗转腾挪得十分精彩。但好些读者反应秘境写得不过长,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这个秘境很受欢迎。 但我觉得……该结束就结束,该表达的已经表达完了,该埋的线也已埋下了,那就揭过,无论它有多精彩。灌水毫无意义。 一个是我在多角度解构阳国的破灭之时,在卷末的高峰来临前,有读者表示,不愿意看那一砖一瓦的碎裂。觉得无趣,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作者想表达什么。 为了不影响读者的快感,我无法解释。 但是写到后面,想必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 试问,若没有地基的摇动,大厦倾倒,是否也太突兀了些? 那个只瓦片砖的碎裂,都是整个房屋垮塌的前奏。 它们一并交响、递进,而完成最后的终曲。 如此最后整个阳国覆灭的时候,才能够让那么多读者动容。 我已经尽量把铺垫和伏笔写得精彩些,但好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