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明白的是,“治水大会”已经结束一段时间了,何以天子竟在这里反复观看当时情景?
这位陛下……是在关注什么?在审视谁?
景天子悠然道:“你觉得他是不是有些急切?”
姬景禄没听明白,或者说他非常谨慎:“陛下指的是?”
景天子道:“明明是公认的现世第一天骄,明明有资格等待,时间永远眷顾这样的天才。但他甫成真君,就东走西逐,忙得不可开交。证道才一季,像是要干完一万年的事情……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就像围猎燕春回一事,姜望完全可以等到更强的时候再动手。燕春回长期都在那里,并没有动弹的意思。这次惊出无回谷,逼其放弃手下人魔,短期来看是做了好事,但对姜望自己,几乎是平白竖一大敌,不很明智。
再如水族事,倘若有心变革现状,如何不能徐徐图之?
也就是这次治水大会,诸方各有各的心思,才给了他腾挪的空间。要是换在格局稳定的时候,他哪怕把血都流干了,也根本掀不起风浪来。历史上撞死在铜墙铁壁上的真君,还少了么?
姬景禄想了想,说道:“或许他只是不想再留遗憾了。”
“在我们的一生中,肯定都有想言而不能言的时刻,都有想要把握却不得不放手的那些选择。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些遗憾。一朝有权有力,就难免想要抓住点什么。”景天子把目光从长河移开,看向自己的玳山王:“景禄,你呢?”
姬景禄一时屏息。
“治水大会”已经有了一个阶段性的结果。
六大霸国合议一处,就是洪流。
人道洪流,滚滚向前。天下之人,无不被裹挟其中。
姜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大潮的方向。
长河龙君以死当罪,也止于身死。
天下水族,不受其殃。
古老盟约重新被摆出来,拂去尘埃,供在高台。
水族的贡献得到认可,水族的地位再一次被确立。
人族水族又是一家了!
吴病已代表三刑宫立法,核心只有一条——“水族人族一体同律。”
掠人者徙,杀人者死。掠水族者杀水族者,亦如是。
公平不是单独为水族设什么法,那样反而是在强调水族和人族的不同()
。不能薄待,也不必优待。
诸国的核心利益是长河水权,姜望明智的没有沾染,在确立水族的贡献和地位后,甚至是直接带着福允钦离开了。
一任诸方分割长河水权,龙争虎斗——这些也都是老生常谈。年轻的搅局者走了之后,剩下的事情,诸方都很有经验。
对于这次“治水大会”,皇帝应该是满意的。
姜望以一己之力,延续了烈山人皇的治水布局,承接了长河龙君的努力,暂时治平长河,并且可见地将长河推向理想状态。
而长河水权争来斗去,景国该有的,怎么都少不了。毕竟长河在眼前,观河台在脚下。景国只是输了一场,不是没有刀了,更不是没力气杀人。
可以说,直到“治水大会”落幕,这一次的靖海之败,才真正算是翻篇。国内国外的不利影响,都被抹平了。
国内的影响握灭在天子掌心。
外部的麻烦,却是以事先没有想到的方式结束。以至于景廷做的诸多准备,竟都没有出手。
南天师嘴上凶狠,心里恐怕很费劲才憋住笑。
为此放开水族,也就是可以做出的让步——本来圈杀水族,分盘割肉,也是一步转移矛盾的棋。利益分割、仇恨偏转……景国做起来熟练得很。
现在没有那么迫切需要转移的矛盾了,对水族的态度,的确可以重新思考——水族其实是不构成威胁的,命运还真就在人族高层的一念之间。
那么天子现在关心的,究竟是什么呢?
姬景禄心里想了许多,最后只是说道:“走到绝顶高处,再回看以前,很多事情都不相同。曾经的坎坷,也可视为风景。”
皇帝微微抬眼:“你现在的确有绝巅的气度了。看来把斗厄军交给你,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没有绝对认可,就是不怎么认可。
姬景禄头皮发紧,恳声道:“臣第一次领如此强军,能力、经验,都不太跟得上。唯用心用勤,忠于国事,知不足而后能改。若有负于陛下期待,请直斥臣非。则臣能后勇,可益国也!”
皇帝看着他:“朕听说,你在推动斗厄改制,大量吸收武夫入军。且编纂武典,要求斗厄将士统一习练?”
姬凤洲一番腾挪,很是费了些周折,才推出斗厄统帅的继任者。特意让姬景禄这样一个武道宗师来做斗厄主帅,不是为了练武卒,还能是为了什么!
看似轻描淡写的换个自己人上台掌军,实际上就是要立起武风来。
姬景禄自然知君心!这段时间也干得风风火火。
但这时候不免有些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