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独坐不赎城外,等的自然是萧恕。 萧恕盗丹而走,逃亡千里,早已经山穷水尽。这一路逃过来,是如何艰难,如何斗智斗勇,都不必再细述。 如今他两袖空空,交付命金的那些钱财,已经倾其所有。 而这四十天,是他唯一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 这四十天,张巡必须要尊重。 不赎城所展现的强大武力,捍卫了命金的规矩。 被罪君逐出城外的张巡,忍受着巨大屈辱,独对城门而坐。 他要擒杀萧恕的决心,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而此时仍然立在长街上的姜望,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跑路的事情了…… 在不赎城的大街上被叫破名字,当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虽然说星月之约后,庄国已经不可能在明面上如何针对姜望。虽然说杜如晦在玉京山裸身受刑,现在伤势都未必好转…… 但对于那对君臣,用怎样的心思去揣测都不为过。 不过在这之前…… 姜望回过身来看着萧恕:“需要我帮你联系楚煜之吗?” 他当然跟左光殊有兄弟之谊,他当然在淮国公府感受到了非常珍贵的情谊。他亲身经历了左光烈的战死,非常清楚左氏为楚国付出了什么。也认可左氏这种世代忠烈的世家,应该享有那些荣耀。 但同时,楚煜之的话,也的确是给了他触动的。 那些在泥泞中行走,想要为自己,为千千万万平民挣扎出希望的人……他是被触动了的。 正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他才能够较为深刻的体会到,这个世界可能需要更多的公平。 但他不是生而知之的贤者,没有与生俱来的智慧。对于这个世界的太多问题,他也没有自己笃定的答案。他甚至有时候的确不知道,谁更对一些,谁更错一些。 他只能不断地学习、不断地了解、不断地接纳、不断地修正,但这个过程,注定漫长。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对于人生,他也在寻找自己的答案。 那个答案未必是正确的,未必能符合人们的认知,甚至于他也未必找得到。 他只是在经历他的人生而已,不是一定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赤心是他的神通,歧途也是。 不周风是他的神通,三昧真火也是。 他有剑仙人的神通,继承了云顶仙宫,也未必就要复刻仙宫时代。剑仙人的仙,也未必就是九大仙宫的仙。 他只是往前走而已。 他并不忠于任何人的期许,他只忠于他自己。 但是一个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他是知道的。 如果努力永远没有收获,付出永远没有回报,那将是怎样一个绝望的世界,他是明白的。 所以他能够理解楚煜之为什么割袍断义,能够理解萧恕为什么铤而走险。 所以为什么,他今天会帮萧恕说话。 所以为什么,他此刻会帮萧恕想办法。 萧恕盗丹而走,原先在丹国的关系自然全部没用了。姜望暂时也只想得到一个楚煜之,还有可能会想办法帮助他。 萧恕摇了摇头,说出了他在张巡出现之后的第一句话。他笑着道:“还是不要了,他说不定现在比我还惨。” 他竟然是笑着的。 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与他的面容与他的现状都无关,而几近于一种“术”的表现。 “那么,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么?”姜望又问。 他当然不是被萧恕的笑容所影响,他是本心就想帮一点忙。 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借钱的准备。 有了贤弟左光殊的资助,他现在囊中不算羞涩。 借萧恕一些元石,让这位刚刚逃出丹国的年轻人,能够在不赎城多呆一阵子,多活几十天…… 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萧恕看着姜望,略有些惊讶地道:“你跟楚煜之是朋友么?” 他的确不太想得明白,姜望为什么会愿意帮他。他们在此前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想来想去,或许是能够在楚煜之那里凑一些交集。 姜望摇了摇头:“数面之缘,不算是。” 萧恕若有所思,又问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选择盗丹逃亡么?” 姜望认真地说道:“我想,相较于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你如何解决你当前的人生困境,才是更为紧要的事情。” 萧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今日方知,去年在观河台,为何是你独耀天下。希望以后我还能有机会,和你坐而论道。” 然后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学的是纵横之术,擅长的是口舌如簧。 很懂得远交近攻,太擅长借力打力。 但他没有再接受姜望的帮助,也没有求恳任何一个人。 此刻他竟然并不打算再说话,而是就在长街上……同那城门外的张巡一样,盘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丹国的两位天骄,一坐城外,一坐城中,隔着数个街区,遥遥对峙。 有一种奇妙的因缘感。 这样一座混乱的城市,仿佛分割了两种人生,两种命运。 人生而有异,命数自然不同。 有的人习以为常。 而有的人……不认。 就在萧恕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道元立即开始汹涌,卷动惊涛。天边骤然亮起了一个光点,璀璨如星辰! 在场众人,包括还守在城门外的张巡,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萧恕的打算。 他打算就在这四十天的时间里,立成星楼圆满,然后借用六识丹之力,当场突破神临,以此来破这必死之局!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艰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成就神临不是吃饭喝水,不存在理所当然。在无人护道,积累也不足够,时机根本不具备的情况下,冲击神临是九死一生。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