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姜望已经有一阵了。 祝唯我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动弹。 凰今默也便站在不远处,负手眺望荒野。 云空如雾,衰草连烟。 仅从送别的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站得足够久。 要送的那个人,也早就已经不在视野里。 但从等待的意义上来说……时间本身就是等待的衡量物。 在这片混乱的地域,凰今默是绝对意义上的主宰者。但真正亲眼见过她的人,其实并不多。 有关于她有形形色色的传说,但没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到她的故事。 囚楼是不赎城里最核心的建筑。 她是囚楼里的那个“人”。 她是如此的高贵,但又如此的孤独。 此刻她站在那里,婀娜又冰冷,好像已经站了很多年。 祝唯我终于道:“你怎么跟出来了?” 凰今默没有看他,只是冷漠地道:“不赎城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祝唯我叹了一口气:“不赎城很安稳,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冒险。而且……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凰今默转过头来,凤眸高岸,声冷如渊:“本君还以为,你祝唯我真的什么都不关心。” “谁说的?”祝唯我故意笑道:“我对我姜师弟就挺关心嘛。” “你好像以为你是一个风趣的人。”凰今默的目光像是结了冰,将隐约的柔情也冻住了:“祝唯我当真这么不自知吗?” 祝唯我沉默半晌,终于是又叹了一口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关心呢?” 凰今默的声音还是不见什么温度,但她毕竟已经挪开了那可以割伤人的视线:“没关系,庄高羡表面上作风强硬、行事锋利,实际上是一个很能隐忍的人。他每一次的怒而兴师,事后看来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她孤冷地说道:“他当初能够躲在深宫那么多年,忍受雍国一次次的挑衅。那么今天忍受一下本君的傲慢,也是合情合理的。” “啊,你凰今默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吗?”随着话音突然落下的,是一个满头乌发的老者。 他的强大根本不需用语言来表达。 他的声名早已在西境广为传唱。 此刻他虚立在空中,眼神深邃,语带讶然:“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凰今默有在庄国面前傲慢的资格?你难道真觉得,不赎城之所以能够留存至今,是因为你的实力?” 上一步时,他还不知身在何处。 这一步时,他便出现在了凰今默的面前。 一步天涯已咫尺。 庄国国相,杜如晦! “呵呵呵。” 与此同时,一阵笑声轻轻洒落。 一个面目平和,如富贵士绅般的中年男子,同样踏足于空中,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目光极为随意地落下:“不愧是胆敢僭越称君的狂徒,孤倒是对这份自负很是欣赏。” 他的语气平淡,他的姿态随意,可是当他立足于此,这里的一切就已经改变! 这片区域本是在不赎城所属的范围里,它本来只有一个名为罪君的主人。可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在对这名男子表示臣服。 不仅仅是荒草,不仅仅是荆棘,也不仅仅是天地元气。 此方天地,换了人间! 会在此时此地与杜如晦一起出现,会称孤道寡的那个人,自然只能是庄国国主庄高羡。 主导了庄国崛起,打赢了庄雍国战……整个三国区域,甚至于整个西境中部地区,堪称最具影响力的一对君臣,竟然同时驾临于此! 他们踏足在空中,像是日月并升,煊赫耀眼。 而立在地面,立在这茫茫荒野上、显得有些孤独的两个人,却无一人低头。 凰今默甚至是完全略过了这对君臣的话语,忽略了他们的威严,只看向祝唯我,凤眸里这时倒是有了一缕温柔的笑意:“你看,你还想一个人护送你那姜师弟离开,找机会单杀杜如晦,现在傻眼了吧?” 祝唯我手中燃起金色的火焰,他慢慢自火焰之中,拔出他那杆外形并不亮眼的薪尽枪来,一边摇头苦笑:“我确实没有想到,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庄高羡身为一国之君,竟还敢离境出手。” 但凡关注西境局势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如今潜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雍国新政之后,国力全方位复苏,雍君韩煦迫切地需要一些功业,来证明自己新政的效果,来展现自己革新的必要性,同时进一步说服国内那些顽固守旧的势力。 而环顾雍国四边。西出伐礁,已经是不了了之。北上无异于找死,东边那个和国地位特殊,同样不能轻动。怎么看怎么都只剩南下一条路可走。这种外拓无门的困境,也是过往年月里,雍国一直挑动庄雍边衅的原因所在。 发生在道历三九一八年年尾的庄雍国战,于庄国而言,是荣耀和功勋。于雍国而言,是洗不掉的屈辱。 反伐庄国、收复旧土的功业,无疑能够立即让韩煦赢得国民拥戴,在雍国的历史地位上,远远超越他的父亲——他非常有必要证明这一点。 事实上在获得墨门支持的情况下,韩煦能够一直忍到现在,耐心地推动新政,巩固国内形势,稳定邻边诸国关系,柔和地处理与墨门之间的利益往来……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定力了。 他以惊人的政治手腕抚平了一切。 如今雍国朝政稳定,国力大增。 这个本已经朽去了的国家,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当初的殷歌城的城下之约,随时有被撕毁的风险。 庄高羡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庄境,来到不赎城这样一个三不管的地界,不可谓不胆大!这情报若是被雍国得知,调动力量将他围杀至此,庄国基本可以宣告国灭。 但于庄高羡而言的这种危险性,也同时更让人意识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