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认真地道:这世上没有唯一正确的结果,谁若自认为唯一,那他就是错误的。一真之鉴,其犹未远。 这时候,从进来报了个名字就一直沉默的吴巳开口了:你也知一真? 姜望:未必全知,拼凑一二。 卫亥在一旁解释道:吴巳的父母都死于一真道之手,他一直在追查这个组织。如果你有什么情报不妨跟他分享。 姜望道:我并没有遇到过一真道。我的所知,都来于历史。 吴巳又收回了视线。 而卫亥继续注视着他,扭曲过的女性的声音,略显刺耳:看来你也已经拥有了你的‘正确,。 姜望道:也许我是错的。但我已经决定这样走。 卫亥有些遗憾:天下有志之士,当知‘平等,之贵。 姜望一摊手,平静地道:我认可平等,不认可你们。 此言一出,冯申、吴巳、褚戌、卫亥,全都将目光聚集到姜望身上,各自道元汹涌,杀机自起。 而姜望依然平静,他甚至都没有拔剑,长相思横在膝上,与他一起感受篝火。 他的黑发在火光映照下,也有了一抹暗暗的红。 恕我直言…… 他头也不抬地道:除非圣公降临,昭王亲至,神侠当面。不然就凭你们这些,来一个,死一个。 在场的四位平等国护道人,都是神临境中的高手。能够在天下诸国的围追堵截下存活下来,能够在黑暗的罅隙存活至今,谁没有一点凶狠的手段? 但姜望这句话说出来,还真就没有人敢先动。 是吗?这时候又有声音响在帐外。 帘又掀开,显出赵子那张美丽而又厌世的脸。 这家羊肉馆,简直像是平等国的老巢! 姜望的右手搭上剑柄,很真诚地说道:抱歉……忘了把你排除在外。 倒也不用太紧张。 赵子慢慢地走到姜望对面,而褚戌很自觉地起身。 赵子慢慢地坐了上来,取出一支乳白色的玉烟斗。而褚戌适时将他用火钳夹起的这块木炭,递到赵子的烟斗后。待这烟丝被点燃,他才放回炭火,放下火钳,在赵子身后站定。 乳白色的烟嘴,靠近乌黑色的丰唇,赵子慢慢地吸完了一口烟,才道:驭人之术无过于诸国天子。混同一心,无过于国家体制。你能够从齐国离开,可见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谈理想没有用,我来跟你说点实际的。 有多实际? 姜望笑了笑:名利?地位?功法?足下也知我是从齐国离开,你们能给的,难道能比齐国更多吗? 赵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在齐国的发展速度,的确堪比神话。重玄家、李家、晏家,都与你交好。兵事堂、政事堂,也大半都成了熟面孔,没几个人愿意坏你的事。争龙诸宫,都对你盛情相待。齐天子更是对你器重有加。只要你愿意,九卒之斩雨,也已经唾手可得…… 烟雾从她这乌黑色的嘴唇里飘出来,她恹恹的声音倒有一种矛盾的魅力:有时候我在想,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那么多人都那么信任你? 姜望只道:看来十一殿下上一次,并未掘断你们的根。你们对齐国仍然有很深的了解。 就像他不回答赵子的问题一样,赵子也不理会他的试探,只自顾道:在那种举国视你为英雄,贩夫走卒皆以你为骄傲,未来清晰可见的情况上,你为什么还如此坚决地离齐呢?我只想得到一个理由——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你在齐国的位置上不能做的事情。甚至于,它会违背齐国的根本利益。 这天底下的聪明人,何其多也! 姜望面色无波:我的道不在彼处罢了。 赵子显然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完全不理会姜望的辩解: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平等国能够给你什么?你在齐国不能、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们平等国可以肆无忌惮。如此条件,够不够现实? 姜望平静地道:我没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此心所求,唯道而已。 他一定要杀死庄高羡,但绝不会以委身平等国为代价。 为了获得向庄高羡拔剑的自由,他可以放下一切名位,放下努力赢得的所有,但从来有放不下的底线。 不然当初在兀魇都山脉,他大可以一念成魔,去学七恨魔功,叫天底下这些对他喊打喊杀的人来看看,何为通魔,何为当世真魔! 平等国几乎人人都有理想,但也几乎都不存在什么底线。从接触他们开始到现在,他们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只是在制造混乱——要实现改变世界这样的妄想,首先当然要打破现世秩序。这个过程必然是血流成河。 而他们从来不会问,他们想要创造的新世界,究竟有没有人愿意去生活。 我现在有点生气。赵子说。 那您消消气。姜望说。 还记得上次见面我跟你说的什么吗?赵子问。 不等姜望回答,她 已突然出手,一指平削! 姜望的满头黑发,顿时被削平,头顶上是光秃秃的一层。 不许长出来。赵子如是说。 姜望一动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羞辱的愤怒。 赵子略略抬眸,眼神里有了一点危险: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弱者。 姜望依然不动:你千万不要有那样的错觉。 赵子静静地看着她,这恹恹的了无生趣的眸色里,危险渐渐散去了,转而有了那么一丁点好奇:姜望啊姜望,弱冠之年,你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姜望平静地回答:我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让我成为今天的我。 赵子面前的烟雾袅袅而去:可立道矣! 姜望道:道阻且长。 赵子恹恹地道:希望到了那一天,你能够多思考这个世界。想一想为什么道阻且长而不仅仅是道在何方。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