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杀了庄国的未来天子。 比杀一条狗还轻率! 然而他甚至没有点燃怒火的资格,地狱无门诸阎罗围攻之下,岂容他悲伤的间隙? 他已经脚踏咫尺天涯,走遍了新安城的大街小巷,但根本不存在可以摆脱谁、击败谁,气息愈发衰落了,身上新伤覆旧伤。 此刻怒目一横,强行点破心间血,拼着受了燕枭一记裂爪,任由后脊被撕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折身一步,踏至林正仁身前。 在这厮骤然惊骇的目光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着他撤步,远离那只发狂的狰狞血鬼,也离了庄都! 皇后太子他都保不住。 新安城他也保不住。 他对不起今天子,有负于仁皇帝。 但是现在,这个国家还需要他。 他得保持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 而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杀了林正仁! 他从未如此愤怒!!! “坏了!” 这是杜如晦扑到面前来时,林正仁心中第一个念头。 他没想到自己纳个投名状,随手斩草除根,能引得城府极深的杜如晦发疯。他本以为杜如晦会因为新安城的重要性,在这里被活活拖死——这已经是杜如晦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杜如晦现在竟然放弃了新安城! 竟然在放弃新安城之前,还不忘抓走他林正仁。 你他妈的?到底谁是主力!谁举的叛旗! 放着杜野虎不抓,放着玉玺不抢,杜如晦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林正仁感到十分的憋闷,无法理解,震惊! 而在这个念头之外,是他那野火枯草般的求生欲。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救他,所以他一定要给自己十二分的保障,一定会跟任何一个想杀他的人拼命! 他什么都可以忍,包括屈辱。 但不能忍受危险。 他什么都可以给,包括尊严。 但不能要他的命! 生死往往只在一念间。 但对林正仁来说,自那次黄河之会后,他就时刻都在危险中。 他说杜野虎应当与他相互理解,并非全是虚言。这些年来他也同杜野虎一样,在努力展现价值,以求保住性命。 今天的庄国是冰冷的,人人自危。 杜如晦一手掐住林正仁的脖子,本打算当场就将其掐死,可手上一稍用力,林正仁的脖颈竟然弹出五行之光。 在那窄窄的脖颈之上,一溜凸出五颗鬼头瘤。 鬼头形貌各异,做出喜怒哀乐悲五种表情。 竟有金木水火土,五鬼封颈! 大大出乎杜如晦的意料。 这厮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多怕别人掐他的脖子?! 杜如晦一把未能将林正仁掐死,只能掐着他的脖颈,持续对抗五鬼,而后踏出新安城,边逃边杀! 新安城已经没有什么可挽救的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告知庄高羡国内的变故,免其骤然回转,不察而受难。 山河板荡,唯天子能救国。 当然是有一些君臣之间的隐秘通信手段,但先前他已试过,传讯信道已被楚江王封锁。 此刻唯一还能够传讯,唯一靠得住的,也只剩他自己! 既已决定要走,脚步不得不急。 那燕枭恶禽亦有空间移位之术,虽不能跟咫尺天涯相较,却也穷追不舍,令他选择余地大大缩小。 更难受的是……这燕枭杀不死! 他正是在杀死燕枭的过程里,被楚江王打成了重伤。本以为是以伤换空间的选择,结果一转头,这只鸟又“燕燕燕!” 脚下是庄国的千里山河,方向是召开天下之盟的太虚山门。 见到天子的第一件事,是让天子紧急联系玉京山。他预感到仅凭庄高羡的真人战力,也很难挽救局势,有被针对到死的危险。毕竟现在新安失守,国家溃势,皇后、太子、大将军全都不幸! 但只要玉京山及时出手,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无非是他们君臣同玉京山绑得更紧一些,国家给予玉京山更多的供奉……只要社稷能够稳住,一切就都值得! 杜如晦心中恨极,一边思索着破局办法,一边对林正仁狂轰乱炸。 此身虽伤重,杀一个小小外楼,却也不算难事。 林正仁能扛个三五息,已是了不起。 他也并不打算虐杀。 他不做于局势无补的事情。 杀了便罢了,杀了便罢了…… 只恨自己没有早下手! 这奸佞恶鬼,自灭其族的败类,果是半点信不得!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呢?” 这时候杜如晦听到了幽咽的声音,就好像他的心声一般。 但声音是从自己手底下传来。 他低头一看。 被他拖死狗一般拖出庄国的林正仁,身上竟伸出一双枯瘦有褐斑的鬼手,将他紧紧抱住! 而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密密麻麻的鬼手,全都向他抓来。 杜如晦已经被打破的金身,不能再承受太多伤害。 他本能地便要调动国势镇压,但动荡剧烈的国势回应熹微。 这时候他猛地想起来,他的相印留在相府,这段时间一直由黎剑秋代掌……但新安城生变的时候,相府亦封门! 心中生出更多阴翳。 先前不用相印,是避免损耗国势,也是不想暴露黎剑秋这个好苗子,更是在地狱无门的阎罗杀手围攻下应对无暇。此时没什么国势可担心,他强行鼓催神光护体,压制鬼手,同时遥呼庄相之印! 在某个瞬间,他仿佛跨越山河,看到了那相府之中,盘坐在正堂案前,膝上横剑的男子。 黎剑秋! 曾经也是个俊逸人物,来到新安之后越发寡言,自董阿死后更是沉笃,讷于言而敏于事……几乎已经成为他选定的下任国相! 那枚相印,就封在一只四四方方的玉盒中。放在他面前的长案上。 “以相印应我!!!” 杜如晦在心里这样呼喊。 不要让我失望啊,黎剑秋!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