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娘,没跟你提支钱这回事?”陈敷顺手将显金吃剩的梨子核扔到木桶里,长长的脸露出大大的疑问,“她来寻我支钱,你晓得我的,通身上下顶天二三十两”
在宣城时,身上的钱,都被他老娘收了,害怕他拿去胡乱花销。
到了泾县,他身上仍旧没有大钱——被显金尽数充到了铺子里。
一个月,他得去作坊或店子晃二十天,早晨去,晚上走,不拘他白天做了啥,但必须出现在那里。
若是达到要求了,董管事每个月就发五十两银子给他。
在宣城,他身上哪儿能真没钱啊?他娘收的是月例银子,他还有铺子上的分红、庄子上的孝敬、二老哥的接济和大老哥每年春节返乡的红封,要真没钱,他拿啥养艾娘?
可.到了泾县,他是真没钱了.谁来接济他呀?是一身腱子肉,每天写错字被罚得底裤都不剩的周二狗,还是倔得像头驴天天住在水槽旁边的李三顺啊?
陈敷一把老年辛酸泪。
他每个月就依靠显金给他发的那五十两银子过活啊!M.biQUpai.
故而,在他没有外出觅食的日子,他都在作坊混日子,虽无所事事,但为李三顺带去了珍贵的精神鼓励。
他娘都没鸡动他,他姑娘做到了。
说起这事,陈敷委委屈屈地阴阳怪气,“她今天来,没赶上好时候,若是月初来,我身上还能有五十两银子呢。”
显金懒得理他,重新把话题拉回陈左娘,“.她来找了我,帮了一上午的忙,却什么也没说”
显金明白过来,顿时哑然。
左娘是没说出口吧?
陈敷是长辈,向长辈求助,虽也难堪,却还说得过去。
她却是年纪尚小的妹妹。
而婆家要求高额陪嫁,才肯来提亲这件事,确实太过尴尬。
显金抿了抿唇。
陈敷“啧”了一声问道,“咱账面上,如今还剩多少银子呀?”
显金张口便道,“四百余两,尚老板的款子,可以谈;小曹村的款子,可以压在年底支付,活钱四百两。”
那就刚刚好。
陈敷叹了口气,“若是闲钱,就帮她一把吧,就当我这做三叔的,你这当五妹的给她添妆了。”
钱是王八蛋,谁爱谁完蛋。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值钱。
这话是艾娘说的。
他深以为然。
若是区区四百两银子,能维护一个姑娘的声誉,解救她爬出窘迫的困境,那这笔钱远远超出了四百两的价值。
陈敷见显金略有犹豫,心里明白这店子上的每一个铜板,金姐儿都是有效用的,突然挪动这么一笔现银,必定打乱她的计划,便赶忙劝道,“我手上还有个前朝官窑的鼻烟壶,上回珍宝阁出价二百两要收,我没答应.我明天就去当了,给你补到账上——咱们帮人不能帮到自己山穷水尽。”
铺子上没山穷水尽,却让你当了自己心爱的鼻烟壶…
显金摆摆手,“您可把您那些破烂玩意儿收好吧!您卖一个心疼八年,我可不想听您使劲唠叨——”
转身朝外走,“这事,您先别管了,自己先去睡了。就算真要给钱,也不能随随便便给了。”
老父那破Jio才好,这事交给他,要么贴银子贴得底儿朝天,要么吵嘴巴,吵到半夜坐起来生闷气。
这爹脑子虽不太好,但放在那儿,好歹也是头爹。
他还是别出面了。
且,做生意讲究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总不能别人要什么给什么?
就算要给,至少要让整个陈家知道——老纨绔陈三爷,这回,干了件大事。
但.
显金叹了口气,若能及时止损,当然是最好的。
显金带上锁儿,片刻不停往街口七叔祖家去,门房一听是显金,都未通报,直接带着显金进院子。
显金刚踏过内院门槛,就听见里面的哭声。
“…若真凑不齐这个钱,这门亲,咱们不结就是!我绞头当姑子也好,去投江也好,一定不叫咱们家为难!”
是陈左娘的声音。
连哭都柔柔和和的。
“人家三叔和金姐儿也不欠咱们家的,您却一定要拿我的嫁妆去为难他们!我,我,我当真说不出口啊!”
陈左娘哭声像土壤里,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暴雨与水涝的蚂蚁。
显金站在门口,不躲不避,光明正大地听。
门房站在一边:啊喂,不能因为你一副凛然正气,你就不是在偷听墙角了哦!
先是响起一把中年妇女的哭声,哭陈左娘多舛的命运,哭陈家大爷死得不是时候,哭家里没钱没势,任人宰割。
再是一个中年男子骂那把哭声,骂她泼妇无理还信口雌黄。
接着又响起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可是陈敷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