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父子在小巷中来回踱步,焦急等待到了极点,终于看到一个大肚子率先从墙后出现,紧跟着是曹府丞阴沉的脸。
白老爷本想冲过去,可察言观色后,选择一巴掌推在长子后背。
白大郎一个踉跄。
曹府丞蹙眉低斥,“偷偷摸摸不成体统!要做甚!”
白大郎回头看爹。
爹抬头望天。
白大郎嗫嚅嘴唇,方道,“...这纸是好做的,不过这报价...”
有些为难,“曹大人,你知道的,自从陈家发了力,我们白记一直在亏,伙计的工钱、纸张原料、庄户上的定钱,上个月亏了将近八十两银子...”
说起来就是气。
这陈记不做人事。
还把他们的学徒全都拉走了!
几个大师傅趁势涨工钱,叫嚣若是不涨钱,就投奔陈家去!
他们只好捏着鼻子认!
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在文闱卷纸上大赚一笔啊!
若真要压报价,他们还不如不做!
何必吃力不讨好!
白大郎想起来就是气,悲愤地抹了把眼角,“给官府做生意都不赚钱...这说出去,谁信啊!谁不笑话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曹府丞心里正憋着气,现在又被蠢到了,闻言冷笑一声,“看来这笔生意,白家是瞧不上了?”
白大郎哭声戛然而止。
白老爷适时上前,面带苦相地做低伏小,“这蠢东西不会说话,大人千万莫怪!——纸,我们心里大概是有了个数,可这报价,我们是拿不准的...若是报高,我们就输了;若是报低了,就算拿到这笔生意,我们就只能亏本来做...我们等在这,不是诉苦,是求大人给我们指条明路:——”
“这报价,到底该怎么报?”
曹府丞几欲翻白眼:这对白家父子有种让人发笑的愚蠢,恰似在床上非常努力,但脑子着实不灵光的白小娘。
怎么报?
哄、骗、吓、诈、偷。
官场上要想赢,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这从小地方出来的商贾,好似未曾经历过大的捶打,还留存着几分单纯和愚蠢。
曹府丞一抬头看到白家父子殷切的眼神,决定先定调,“...这笔生意,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本官抢到手。”
事关他为官的颜面!
“本官不管你们亏不亏钱,有没有原料——没有钱,就去赚!没有料子,就去收!不要再摆出一副瞻前顾后的懦相!不要给本官丢脸!你若是给本官丢了脸,本官叫你们白家关门大吉!”
白家父子集体噤声,噤若寒蝉。
曹府丞见白家父子畏惧的模样,方舒畅了两分,语气缓和三分,“听王学政的口气,本官若在此事上一意孤行硬来,怕是难了。这笔生意抢不抢得到,全靠你们自己了。”
白家父子一下子眼含热泪:啥?不是他们来求人帮忙吗?咋忙没帮上,反而领上任务了?
曹府丞语气一软,“至于你们担心的成本利润,本官把话放在这,只要你们拿到了这笔生意,本官有的是法子给你们拨钱,懂了吗!”
威逼利诱之下,他自认为是把话说透了。
白大郎没懂。
白老爷懂了。
意思是,这笔生意抢不抢得到,曹府丞如今不太好出面了,全靠他们自己了。
但是如果抢到了,曹府丞能帮着他们薅银子。
也就是说,可以不用担心赚银子的问题。
只要他们报价比陈记低,就稳了!
白大郎还想再问,后背被老父一揪。
曹府丞再道,“至于怎么抢...”
宽胖脸笑出褶子,“商场如战场,真金白银的事儿必须动真格才行。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只要不出人命,本官这处还是帮你压得住的。”
白老爷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称是,“是是是,先行谢过曹大人,千恩万谢千恩万谢,务必叫招儿好好服侍曹大人,以报这重如山的恩情。”
想起白招儿,曹府丞连连摆手。
得了,如今他都招架不住了,要更加好好“服侍”,恐怕他这条命都要被吸走了。
.....
快马加鞭,显金和恒五娘连夜赶路回到宣城府。
显金三言两语给瞿老夫人回复了现状,本以为瞿老夫人会责难,谁料这小老太太平静了然地点点头,“随你去做。该怎么做?该赚多少钱?你心里有把秤就行。”
甚至,还有心情和显金打趣。
“左右你算盘用得精,你总不可能叫陈记亏本。”
显金点头称是。
恒五娘与显金并肩出游廊,看升起的朝霞,却丝毫未现疲惫,满脑子都是亢奋与激动,甚至连觉都不想睡。
恒五娘羡慕道,“...不拘一格降人才,你们陈家真正做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