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摸清他们的深浅,做到知己知彼便是。至于其他事,该是景宁帝头疼的,与咱们无关。”
说完这话后,蒋星重不自觉轻叹一声,不由抬眼望了望房梁,以解心下疲劳。
确实是该景宁帝头疼没错,可话虽这般说,她心间却隐隐意识到,仅她带出的一本册子,便以窥见如今朝廷这般模样,没看到的,还得有多少?
如今朝廷腐败成这个样子,景宁帝一个刚登基的少年皇帝,如何有能力去处置并梳理清楚这一切?别说处理,他现在怕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这一刻,蒋星重忽地有些理解为何言公子之前时常同情景宁帝,她现在也有些同情了。
无论是南直隶,还是晋商,以及各地的驻军,顺天府的官场……这一个个的,哪一个不是先前就已形成且成熟的势力?甚至有些势力,比如南直隶,不知从大昭哪一代帝王开始便已经在经营。
景宁帝一个刚登基的皇帝,甚至从前根本没有被当作过皇位继承人来培养,既无根基,又不了解诸方势力。他拿什么跟这些势力斗?大昭他能不亡吗?
“哎……”蒋星重没忍住,又一声叹息。
听蒋星重叹气,谢祯不由抬眼,问道:“怎么?”
蒋星重冲他笑笑,道:“就是觉得……景宁帝也不容易。”
谢祯闻言失笑。他眉眼微垂一瞬,再复抬眼看向蒋星重,眉一挑打趣道:“同情了?那要不我们不造反了,改辅佐他?”
“哈……”蒋星重笑开,道:“那不成。毕竟大昭亡在了他的手上。纵然他有无奈之处,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关民族存亡,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谢祯面含笑意,冲她点头,跟着道:“我同你说笑罢了。”
“我知道……”蒋星重会心一笑。
说话间,二人不由四目相对,且都面含笑意。蒋星重头一回发觉,笑起来眉眼微弯的言公子,竟显得这般亲近可靠……
而且,蒋星重这才发觉,言公子一直坐在她的榻边。前后两辈子,这般坐在她榻边的人,除了爹娘和哥哥,言公子是第一个。
蒋星重这才觉出不妥来,心跳不由错落一瞬,忙收回了目光。对谢祯道:“我已经没事了,你抓紧走吧。这里毕竟是东厂,恐怕有不少景宁帝的心腹,你久待无益。”
谢祯望着蒋星重,忽地有些不想走。
谢祯望了蒋星重片刻,从她榻边起身。他复又低眉看了看手里的册子,对蒋星重道:“多谢你将这本册子带出来。”
蒋星重冲他一笑,道:“客气。”
谢祯听罢,不由低眉,躲开蒋星重的目光,只看向手中的册子,对她道:“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失去一个线索,我们也可以从别处查到,只是费些时间罢了。日后……切不可再以性命为赌注。”
蒋星重抬眼看向他,他鸦羽般的长睫覆盖在眼睑上,叫她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蒋星重只抿唇,没有作答。
这是今日言公子第二次叮嘱她这句话,看来他真的在意自己的性命。
既然他在意,蒋星重便也不想随口应着敷衍。
她沉吟片刻,看着自己沾满黑灰的衣摆,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小撮衣料,在指尖轻轻摩挲,淡淡道:“我不能答应你。”
谢祯闻言一愣,抬眼看向蒋星重。
蒋星重并未抬头,自是也没有看到谢祯眸中的诧异与不解。她只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淡然笑道:“比起我自己的性命,我更无法接受国破家亡。言公子,这辈子,我这条命,是大昭的。”
早在前世随帝殉国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惧死。而这一世重生回来,她依旧不惧死,她只怕自己还像前世一般,死得轻如鸿毛,死得毫无意义。
比起自己再次死亡,她更怕大昭再次被土特部的铁蹄践踏。她怕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再也不会说汉语,再也不会写汉字,再也看不懂唐诗宋词,再也领略不到秦皇汉武的风采……
谢祯怔怔地望着蒋星重,眸光闪烁。
这一刻,他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浪浪重击在心底最深处,声声震荡,回响不绝。彻底震碎了他的理智,他再也无法压制与回避。
从他登基的那天起,他便将自己的命运与大昭紧紧相连。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丝毫不怜惜自己的性命。
竭尽所能重新带着大昭走向中兴,是他的使命亦是他的全部责任。
他如自己所盼望的那般做着这个皇帝,他早已决定将此生奉献于国。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也如他一般,将自己的性命与大昭紧紧捆绑相连。
她像一名奋不顾身的战士,勇敢而叛逆地杀入他的世界!
这一刻,谢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手中那把刀,他心甘情愿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手中有锋利的“雁翎刀”,可他却从未穿上过“锁子甲”。
趁蒋星重尚未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