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重这般说,谢祯还是不理解,可他又不敢多问,怕言多必失,叫她觉出不对来。只微微侧头,神色间疑惑更浓,以此表达探问。
蒋星重眼里多了些许伤感,跟着对他道:“我听长宇说了,你这些时日,常住在宫里。上次你关我那处宅子,也是久未有人打理的模样,长宇也已经告诉我,那宅子是你租的。”
蒋星重冲他一笑,笑意间充满安抚,继续对他道:“你中单破了舍不得换,宅子租期到了舍不得再租。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缺钱,你这么做,是为了将钱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谢祯闻言,神色间疑惑尽解,看着蒋星重唇边不由出现一丝笑意。她原是以为,自己现在很穷?所以帮他凑了笔钱?
这一刻,眼前的蒋星重,忽地变得分外可爱。叫谢祯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
知他穷便给他凑钱,是她待人的诚挚之心。知他常住宫中,不生怀疑,反生帮助之意,是她完全的信任,是她分明聪明却心无算计的纯粹。
这样的蒋星重,如何能不可爱?
谢祯望着蒋星重出神,蒋星重却没有在意,只当他在认真听自己说,继续劝道:“可是言公子,我们所议之事,干系甚大。你不能在京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若没有落脚之地,清辉长宇他们住哪里?他们总不能跟你住在宫里,何况为你办事的人不止这些。”
谢祯听至此处,似是意识到什么,不由看了看蒋星重手下按着的箱子,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蒋星重抿唇含笑,重点一下头,道:“没错,这笔钱,是给你在京中买宅子的。”
“咚”一声轻响,谢祯只觉自己的心再次被蒋星重敲中。
他霎时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蒋星重却笑得无比轻松畅快,有意叫谢祯对接受她这笔钱没有心理负担。她分外随性地对谢祯道:“你千万不要觉得你是男子,接受女子的赠予面子上过不去。你要是这样想,那就是瞧不起我!我现在是你的幕僚,日后更会是你的战友!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我帮你想法子,就是在为我们的理想想法子。”
谢祯眼睛飞速眨了几下,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从来没有……”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格外的轻,语速也比往常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要快,似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蒋星重闻言,满意地笑了。随后她便将自己手中的箱子,推到谢祯面前,随后从脖子上取下系了绳的钥匙,放在箱子上头。
做完这一切,蒋星重收回手,随意交叠垂下,认真对谢祯道:“既如此,那你便收下,在京中买处宅子。我能凑到的钱不多,恐怕买不了太大的宅子,位置也会稍微有些偏远。但好过没有,这样以后清辉长宇他们,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谢祯怔怔地看着蒋星重,久久难以言语。
半晌后,他只轻轻点头道:“好。”
蒋星重冲他一笑,伸手拿起谢祯脚边他带回来的瑞鹤宫灯,对谢祯道:“那我便先走啦,你也抓紧回去,离开太久不好。”
说罢,蒋星重便拿着宫灯起身离去。
蒋星重刚走到影壁尽头,眼看再走一步,便要绕过影壁离去,身后却忽然传来谢祯的声音,将她叫住:“阿满!”
蒋星重正欲转身,却听谢祯又道:“你别转身。”
蒋星重不解地撇撇嘴,便站着不动,静候。
数息之后,身后方才再次传来谢祯的声音,他的语速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声线比他平常说话时更沉一些,像是刻意修饰过的。
但听他问道:“在你眼里,景宁帝,可有一丝一毫的可取之处?”
谢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蒋星重的背影,眼眶分明已经泛红,眸色间是满满的期待,还夹杂着无数难以言喻的紧张。
阳光下,微风拂过蒋星重后脖颈处冠帽下露出的碎发,显得那么真实却又触不可及。
蒋星重听罢,神色明显认真下来,她认真想了起来。
前世的一幕幕从眼前如光影变幻般闪过,直到出现曾幻想过无数次的,身着明黄色龙袍自缢的那抹身影。
蒋星重深深抿唇,语气间满是悲凉,却也带着难以言说的骄傲与坚定,她字字清晰道:“他的膝盖没软过,脊梁没弯过!”
没错!他们大昭的皇帝,景宁帝,膝盖从未软过,脊梁也从未弯过!他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纵然国破家亡,他却从未卖国求荣,更未苟且偷生。守住了汉人最后的尊严!
蒋星重说罢后,微微侧头,缓声道:“走了。”
言毕,蒋星重绕过影壁,消失在谢祯的视线中。
谢祯垂眸转身,坐在了蒋星重留下的箱子旁。他拿起钥匙,将箱子上的锁取下,随后打开了箱子。
里头有现银,还有一张银票,以及大大小小,各色的锦缎盒子,一看便是装女子首饰的盒子。
谢祯将最上头的一个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小孩戴的纯金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