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霍琮入京,升仙大会半道中殂,李臻任民智宣传组组长, 归于礼部管辖;
同月, 陛下下旨宣布兵制改革;
九月,改年号为新政,并宣布重开科举,天下震动。
“陛下性格锐意进取,这本是好事,”某次士人集会上,一位出身当地豪族的年轻公子不忿道, “只是不知为何, 陛下总是对我们这些出身世家的人抱有偏见?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
“放眼前朝,朝廷之上哪一位不是出身书香门第, 官宦之家?士农工商,人人各安其职,国家方能安定。那些寒门只知道死读书, 个个都读成了书呆子, 就算当了官,也都汲汲营营追名逐利, 诸位这样出身高贵的清流, 怎能与之为伍!”
在座其余人纷纷应和:
“刘兄说得没错!”
“若是长此以往,寒门在朝堂上占据过半,乃误国误民之举!”
“依我看, 陛下身边肯定有奸臣!”
人人都露出了义愤填膺之色, 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并不是反对科举, 而是反对郦黎刚颁布的一项关于科举的改革:
考卷糊名。
没错,在此之前,大景科举的卷子是不糊名的。
郦黎在知道这件事后目瞪口呆:不糊名的国家公务员考试,这不就成了皇亲国戚选拔大会了吗?
今天吏部尚书塞个他家二舅子,明天礼部侍郎安排个自家三大爷,怪不得这朝堂整顿来整顿去,还是有这么多蛀虫蠢货,搞了半天,都是一窝出来的!
可当他在朝堂上说了本届科举要糊名的事后,却遭到了包括陆舫在内,所有大臣们的一致反对。
早朝散后,陆舫还特意私下里拜见他,陈述了这项改革的利弊。
“陛下,臣明白您的苦心,也清楚考卷糊名,长久来看必定能使我大景人才济济,”陆舫沉声道,“但这项改革,比起您从前的那些改制,看似微不足道,却几乎损害了全天下世家大族的利益。”
“您这样做,是在与全天下为敌!”
郦黎当时只反问了他一句话:“天下?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世家的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有区别吗,陛下?”陆舫无奈一笑,“您改革兵制,藩王对您不满;收回盐铁经营权,地方官员巨商对您不满;再要改科举的话……臣实在担心,当初季大人的事情重演啊。”
季默当时是为了什么,一怒之下冲动杀人的?
之后种种不必说,归根结底,起因还是刺客行刺,郦黎昏迷不醒。
虽然中间漏了一环,郦黎实际上是因为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才晕倒的,但旁人可不清楚这些。
陆舫自诩改革派,可陛下自打亲政后的种种大刀阔斧举措,看得他都有些心惊胆战。
“元善你说的有道理,”郦黎点点头,“这段时间发布的政令确实有些多,过犹不及,大家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也正常,日后朕会注意这方面的。”
还不等陆舫松口气,就听郦黎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科举糊名这一项,无论如何,朕都不会松口。”
陆舫:“……臣不明白,为何陛下对此事如此执着?”
郦黎笑了笑:“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不满意,觉得委屈,冤枉,没关系,朕本就没打算让人人都满意。但一些人已经拥有很多了,另外一些人,却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保证不了。”
“若是那些什么都有的人愿意施舍一点,哪怕是边角料也好,朕也不至于如此。可惜他们有了钱,只想着赚更多的钱,要更多的权,占据更多的土地,同时,连一个铜板也吝啬给予穷人。”
“简而言之,朕不过是损有余补不足,给天下寒门一个出头的机会而已。”
郦黎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他很清楚,如果没有霍琮的话,自己肯定会听从陆舫的劝说,徐徐图之。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会怕痛怕死,怕被众叛亲离。
说白了,郦黎想,自己也是有所依仗,才敢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
陆舫深深看着他,几度想要开口劝说。
但最终,只是深深朝着郦黎行了一礼。
“臣明白陛下想走的路了,”他正色道,“这条路,虽不好走,但臣自请先行,为陛下披荆斩棘。”
“——请陛下下旨,任命臣为本届科举的主考官。”
郦黎一怔,看着他问道:“元善何必如此?朕心中自有人选。”
“臣斗胆说上一句,”陆舫直起身笑道,“除了霍大人外,陛下最信任的应当就属臣了吧?本届科举是第一届糊名考试,重要性不言而喻,没了摆在明面上的门路,定会有大量考生想要投机取巧钻空子——陛下,您敢把这种大事放心交给别人吗?”
郦黎很感动。
“没想到元善你竟然如此贴心,”他感叹道,“朕认识你的时间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主动揽活呢,说吧,想要什么?朕能办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