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浆在篾席上先是交织成絮状,逐渐成薄片状,一张完美的湿纸出现了。
“成了。”
灵芸松一口气。
青檀仙子看着这白色薄薄的一片,回顾这些天自己的真身从茎皮到纤维再到这张薄片的变化过程,喃喃道:
“这就是本仙原身作成的——纸?”
“纸”是灵芸告诉他的名字。
尽管变化美妙,他还是没想到这张湿漉漉的薄片是用来做什么的。
灵芸让青檀仙子学着她的样子,用其他篾席抄造出更多湿纸。
“不要碰它们,等明天早上晾干揭下来,你就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灵芸把篾席一张张平放到适合晾干的位置。
“还要等到明天?”
青檀仙子决定今晚就睡在这里,从而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它们最终的模样。
“那本仙先回府了。”灵芸告辞离开。
青檀仙子目不斜视,炯炯有神,神情激动地弯腰查看着一张张湿纸,甚至没有留意灵芸的离开。
含香殿。
这种沸腾的场面有多久没有出现了?
牡丹宫主笑看着殿上欢呼雀跃的树仙们。
终于有他们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青檀仙子捧着一卷雪白的宣纸,极力控制着自己为树争光的强烈震颤。
刚才,灵芸就用这卷宣纸中的一张,在他们面前写下了三个大字——“未名坊”。
墨汁在雪白的纸上洇开,恰到好处。
过往托蚕仙的福,神仙们一向用绢帛书写。
绢帛贵重对神仙不是问题,对凡人才是问题。
纸张轻、薄、方便携带和保存,称作求学和书写绘画之宝物也毫不为过。
牡丹宫主在心里默默预估着文佑阁和藏书楼的订单数量。
果子仙和蔬菜仙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花仙们仍是骄傲的,毕竟她们的实力和地位并不会因为新品而被挑战。
百锦阁的桑皮和百谷堂的麦秆都可以用于造纸,但灵芸暂时不准备告诉他们。
灵芸看着笑逐颜开的树仙们,有些百感交集。
她希望他们知道,所有植物,无论高矮、形貌、品类、有无香气,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
傍晚下了花课,灵芸刚出花圃,伴读仙侍来传话,芍药副宫主有事找她,让她到芍药府去。
芍药副宫主一向不太搭理她,今天竟专程找她……
灵芸猜想,她如今丹青扬名,等她作画的仙子应接不暇,想必芍药副宫主有意早些画肖像,不想等到立夏给她上芍药花课的时候了。
她一路上琢磨着要画一幅怎样的芍药图。
为芍药花构图并不难,范本很多。
难的是题诗。
诗人总把芍药贬低到牡丹之下,什么“庭前芍药妖无格…唯有牡丹真国色”之类的,实在有点难办。
到了芍药府大门,她还没想出理想的题诗。
诗到用时方恨少啊。
实在没有可用的芍药诗,就不题诗了吧。
放下诗书画印俱全的完美主义习惯。
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芍药副宫主见灵芸进来,客客气气让她坐下,开门见山道:
“本宫见了灵芸仙子的丹青,画得确实不错。”
灵芸识趣道:“副宫主谬赞了,小仙不才,不过能略涂抹几笔。”
她主动:“若副宫主不嫌弃,拨冗让小仙为您作两幅丹青如何?”
芍药副宫主笑笑,仍倚在绣榻上纹丝不动:
“照着本宫的芍药花画有何难?”
她抬起纤纤玉指扶了扶鬓边的倭堕髻,鲜红的蔻丹亮泽耀目。
少顷,转头注视灵芸:
“没见过的花木,你可会画?”
灵芸一怔,副宫主这是出题考自己呢。
所幸她画过的花木极多,应该无须担心。
灵芸并无瑟缩,乖巧笑道:
“可以一试。副宫主想让灵芸画什么?”
芍药副宫主低头若有所思,沉吟道:
“有一种木,春季翠缕轻垂,枝柔叶细,临水拂动……”
灵芸淡定微微一笑,也不言语,走到桌旁拂动衣袖。
画笔纸张和颜料笔洗等整齐出现在桌上。
她构思了片刻,寥寥数笔,画出一株水畔的垂柳。
灵芸将画拿起:“副宫主让小仙画的,是此木么?”
芍药副宫主见了画,神色大变,似悲似喜,十分古怪。
继而疑惑道:
“你如何知道柳树之模样?仙宫并无柳树,西荒更不曾有。”
灵芸脑筋转的快:“小仙并未见过,只是听副宫主之描述,便依稀觉着当为此模样。”
她说罢,又在垂柳旁题了四句诗,以画龙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