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亚男迷迷糊糊地从电脑前醒来, 她摸了摸脸颊,湿漉漉的掌心沾满了泪水。
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她梦见自己是一个含辛茹苦的单亲妈妈, 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 结果莫名其妙跳出来一个人,说自己的女儿是“真假千金”文里的真千金,要把她女儿接到有钱人家里享福去!那个人还说为了感谢她的养育之恩,要给她一大笔钱。
这梦可真荒诞,她连男朋友都没谈过呢,哪里来的女儿?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有女儿, 她也绝对不可能卖女求荣的。
戴亚男从电脑前起身, 胡乱戴上眼镜,决定以后把这个故事写进她的剧本里。
她揉揉肚子, 忽然觉得有些饿。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想吃的东西,这时想起了对门新搬来的那对英俊的兄弟, 哥哥善谈, 弟弟寡言,互补得刚刚好。
昨天他们请她吃了火锅, 于情于理她也要回请一次。
这样想着, 戴亚男离开了房间,飘向了隔壁。
她先敲了敲门,可是无人应答。
他们是出门了吗?
她没有多想, 就这样穿墙而过,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做出来的。
她就这样潜入凌家兄弟的房间, 她环顾四周, 见厨房里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碗筷,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烤肉的香气。
原来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戴亚男心想,看来她要去找新的饭搭子了。她转身正要离开,余光忽然被矮几上的一封快递邮件心音住了。
邮件是一封方方正正的文件夹,寄件地址来自她家乡的派出所,收件人写着她的名字。
在看清寄件人的名字后,她立刻拿起那封邮件,完全无瑕思考为什么她的邮件在凌宸这里,又被拆开了。
她迫不及待地抽出邮件里的两封文件,一目十行地读完,再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父母的电信诈骗案告破了!她的改名申请也通过了!
戴亚男在接连遭受了事业、家庭、友情上的打击后,没想到峰回路转,一切都开始向着光明的方向发展。
在文件的最后一行,派出所的办案警官催促她尽快去办理后续手续,她立刻冲回家收拾行李。
换洗衣服不用拿了,老家都有,化妆品也不需要,去办案又不是去见客户。但是电脑必须带着,这样她能在回家的高铁上写几个小时,车票也要买,临时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来,戴亚男不觉得烦躁,只觉得轻松惬意。
哦对了,她怎么能忘记,她要先洗个澡。这段时间她每日伏案写作,都想不起来多久没洗头洗澡了,就这么凑合过日子。她这次回老家,肯定要见父母,可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会让他们担心的。
几天没洗脸,她这个大油皮不会爆痘痘了吧?
戴亚男心里一紧,她赶快放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跑去照镜子,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镜中空荡荡,她看不到自己。
狭小的洗手间只供一人转身,平时她洗澡时,都要小心别让喷头打湿厕所里的手纸。镜子如实地倒影出一切:斑驳的墙壁、老旧生锈的喷头、角落的浴巾、地上的垃圾桶……可是,唯独缺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戴亚男吓得脸色煞白,迅速扑向镜子。她瞪大眼睛拼命看、拼命看,想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哪怕看到红血丝密布的眼睛和疲惫爆痘的皮肤也行……但是,什么都没有。
她从镜中消失了。
她消失了。
她转身看向浴室外,她看到了还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光标闪动,文字密布。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熟悉的房间这么陌生。墙角发霉的垃圾箱,落在地上的薄被,电脑前变质的方便面盒……这根本不是一个“人”住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一阵已经被她遗忘的记忆突然从她的大脑里翻涌而出。
她想起了一切。
她想起那一晚,她是抱着怎样的期待奔赴丁顺安的影视公司,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可以卖出剧本;她想起那个导演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他打算杀鸡取卵;她想起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她想起自己失魂落魄的离开;她想起自己在黑暗中的眼泪……同时也想起了,失控撞向自己的汽车。
原来她已经死了。
是的,她……已经死了。
她早已不存在于这世界上,她的灵魂即将消散,却因为对文字的执念困守在这里。
可是,她再也无法完成这个故事了。
刚刚她收到的两纸文件,也变成了命运戏弄她的笑话。
她恨。她恨她的辛苦创作被人掠夺,她恨制片人和导演高高在上的嘴脸,她恨被践踏的作品,更恨自己为了赚钱低声下气的可悲模样。
她恨!
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