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年初五回H市, 刚好在英华开学前一天。
H市比上海冷,下机坐接驳车直接被冷风吹透了。他把口罩提到眼下,刘海和睫毛都遮下来, 再一拉毛衣领,捂得严严实实。
闸口外稀稀拉拉地站着十来个接机的, 不见邵松柏, 却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邵明曜修长的身影。
邵明曜抬手示意,直到林晃走过来,垂下手搭在拉杆箱上, 拽到自己这边。
林晃抬了下眼, “嗨。”
邵明曜另一只手揣进兜,“嗯。”
“爷呢?”
“被老伙计抓走打麻将了。”邵明曜一瞥他,“冷?”
林晃耷着眼, “还行。”
又往外走两步,林晃身上多了件挺括的外套。里面有层绒, 带着体温。
二人排在出租车通道,邵明曜上身只剩一件深灰色绒衣,薄薄一层贴附着肩背腰,把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林晃猫在口罩后, 闻着外套里的木质香, 像邵明曜的钢笔墨。
两人上车各把一边车门坐着, 中间没了登山包, 有些怪。
没话好说,林晃索性睡了一路, 再睁眼时外头天都黑了, 车停在坡街底下, 邵明曜在车后头拿行李。
他下车过去, 刚好替邵明曜扣上后备箱。
出租车掉头开走,邵明曜这才道:“怎么这么沉,装什么了?”
“给爷和北灰的礼物。”林晃原地翻开箱子,拎出鼓囊囊的登山包塞给邵明曜,“特别大的大包子和大烧麦,老式白脱糕点,还有茶叶,都是给爷的。”
邵明曜掂着包,“还有么。”
“狗咬胶和拖把公仔,给北灰。”
“没了?”
林晃摇头,“没了。”
邵明曜定定地盯了他数秒,而后直接拉开登山包,一通拨拉翻找,片刻,手忽然一顿,放轻动作抽出两本书来。
一本彩色拓印风,一本黄黑撞色手绘风。
《剑桥往事》和《大英博物馆在倒塌》。
林晃神色平静,“陪表弟逛书店,姑非要给你带点东西。”
邵明曜“啧”一声,把书正着反着来回瞅了几遍,“姑真好,我喜欢。”
“嗯。”林晃垂下眸,“喜欢就好。”
拉杆箱轮子咔啦咔啦地转,两人慢吞吞往坡上走。
林晃落后半步,一路抬头看着邵明曜的侧脸放空。走到中段,他往坡顶一眺,惊讶道:“雪没了啊。”
老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邵明曜“嗯”了声,“年初一升温化雪了。”
林晃:“可惜没拍照。”
邵明曜看他一眼,“不可惜。”
林晃不和他辩,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直到站在自家门口才恍然大悟。
“邵明曜,我家灯泡怎么亮着?”
小院并不如预想中漆黑,温暖昏黄的光从院里漏出来,把院门外都照亮了。
林晃拧钥匙进门,果然——不仅开着灯,还换了个超大功率的灯泡。
“邵明曜——”
邵明曜扶着拉杆箱跟进来,云淡风轻道:“哪有人家大过年黑灯的。”
站着说话不肉疼。
林晃拉下毛衣领,顺便摘了口罩,“灯泡费电。”
爷不在,北灰也不闹,整条坡街好像只有他俩,每个字都像有回音似的。
林晃的声音透着十足的不高兴,但他嗓音又低又轻,好像越是不高兴,就越搔得人痒痒。
邵明曜看了他一会儿,“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林晃瞪他,“我说灯泡费电。”
他站在灯下,眼睫上镀了一层细密的光点,瞪人时睫毛会颤,泛起涟漪。
邵明曜还是没吭声,只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视线掠过那一对黑眼仁,被冻得泛出一层粉色的鼻尖,还有那串久不见了的刺青。
从最上面那只蝴蝶开始,一只一只,一直数到唇畔。
“邵明曜。”林晃又叫他。
“嗯。”邵明曜收回视线朝他走去,“费电了,那怎么办呢。”
他站定到林晃面前,挨得有点近,微敛着下巴,垂眸看着林晃。
“原谅它吧,它只是想等你回来。”
林晃顿了一会儿,也垂眼看向地面,两道影子面对面,莫名其妙地就贴在了一起。
“它又不能自己开自己。”林晃低声争论,“我是在说你。”
“我。”邵明曜声音更低一分,像染了些老院的寂寥。
“我也一样。”
林晃心尖一紧,眼睫不受控地轻颤,止也止不住。
好半天才定住神。
他抬眸看向邵明曜,“一样什么?”
邵明曜又不应声了。
他看着他,咫尺之间,呼吸在鼻息间兜转,难辨彼此。
邵明曜好像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