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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穷美想往上爬 徒步(4)

蜘蛛挣扎。

张颖竟也在挣扎。

她重伤至此,又被火焰灼烧,可生命的顽强恰恰在濒死之际体现,她挣扎着、发出模糊的尖叫,那张完全失去本来模样的脸,转向刘耀丰的方向,嘴一开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

孙聆雪不喜欢张颖,否则也不会冷眼看她送死,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恨自己视力太好、听力太好,将这一幕看得太清楚、听得太清楚。

——她清楚地听见,在这一刻,从张颖口里断断续续说出的,是无限凄凉的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这一刻,孙聆雪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愤怒。

这愤怒层层燃起,凝固如冰,冰里禁锢着沉默又爆裂的呐喊:原因有什么意义?他害了你,他亲手害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你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应该用尽一切力气诅咒他!

她愤怒,不是为了张颖,而是为了自己:她也曾为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将自己饿得头晕眼花,还自欺欺人说不要钱的工作的每一天是在锻炼自己。

她想起来多年前的一幕:她刚刚踏入高中,第一个同桌就是张颖。第一节课,张颖一直在盯着她看,下课后细声细气地说:你好漂亮,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那是无关紧要的往事,如今想来,并不会让她原谅当初张颖的造谣,也不会让她多一分后悔——后悔没有尽力救张颖。

这件无关紧要的往事,只是让她更加清楚地看见了张颖的无能为力。

因为无能为力,15岁的张颖不敢正面追求刘耀丰,只敢背地里用谣言捅向孙聆雪。

因为无能为力,25岁的张颖柔柔地依附男友,死到临头才惊觉无力反抗。

有人说这是愚蠢。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怎么会想着靠男人?

但在最开始,那只是一点动物般的念头:“想要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想不用爸妈求人塞钱才能念好学校”、“想有新衣服而不是捡亲戚孩子的旧衣服”、“想一家人和和睦睦而不是为了没买到晚市打折的菜而吵架”……

但凭自己很难做到。平庸的头脑,平庸的体能;父母毫无助力,当他们抬起那被生活刻下风霜的沧桑的脸,眼中唯一的期望,是指着孩子出人头地、让自己晚年有靠。

凭自己做不到,可就是想要——怎么办?

拿美貌和柔顺换取,为什么不行?犯了哪条法律,伤了哪个人的心?

就是这样一点点走上依附的道路。要往上依附,要尽量往上,要让咬牙低下的头颅换来橱窗里闪闪发光的包包,要让深夜的泪水落在豪宅的地毯上。

是这样的念头,这样的逻辑,这样的行动轨迹,勾勒出平庸的花瓶的庸俗的人生。

多么愚蠢……

因为顺利过,因为成功过,因为确实凭借自己的“魅力”让富二代折腰,于是忘记了:真正的力量只有一种,是我想、我要、我能办到。

取决于他人的力量,不是真正的力量。

以为的“换取”,只是拿年华打了水漂。

其实也不是忘了,只是自欺欺人。

若真能凭自己上青云,谁想要伏低做小?

一直自欺欺人,渐渐也就真信了。骗了自己,真信美貌为王。

多么愚蠢……的确愚蠢。

张颖的确是个愚蠢的女人。

而孙聆雪自己?也不遑多让。

她也曾拥有过这样愚蠢的时光,骗自己爱情与面包可以兼得,为了抓住那一根通往“更好生活”的绳子而不断塑造自己,最后却被无情抛弃。

她和张颖的区别很大吗?一点都不!也许她更早地迎来失败,也许她更早醒悟和蜕变,也许她更幸运、拥有了新时代存活的本领,也许她们已经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但——

她们的命运,依旧同根。

她们是愚蠢。

但也只是愚蠢。

而有的人,是该死。

孙聆雪看向刘耀丰,目光倏然归于宁静——刀光出鞘前一般的宁静。

她的心情也一片宁静,如无波的湖面。

湖水不动,心念不动,唯独诉说着一个念头:

——张颖既然死了,这个男人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