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在桌旁静坐片刻,起身走到床榻边,掀起枕头被褥,伸手摸索。
少时,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宫人是不能携带刀兵的,所以这只是一把竹匕。
竹子削成匕首形状,外套竹鞘。
但真要杀人的话,也能致命。
竹匕崭新,是这几日才削成的,手指在尖处一碰,就有血珠冒出。
谢长安确认匕首还锋利如初,就将东西又放了回去。
时近黄昏,屋内光线渐暗。
远处有些喧哗,隔着重重高墙隐约传来。
谢长安确认枕头被褥安放如初,走到窗边往外眺望。
残阳如血,竟比往常更要红艳,照过来像洒了满身的血。
不知怎的,谢长安忽然想起王亭下午说过的话。
今日她对小郑说起宫中用度变化,谈起局势纷乱,说到底也是自己推测,但王亭却说他的神仙师父也道天下大乱将至,生灵涂炭近在眼前。
谢长安羡慕王亭的仙缘,却并不嫉妒。
正如那道人所言,不中听,但一针见血。她自小命苦,好不容易咬着牙一点点熬过来,能保住命已经千难万难,根本没资格去奢求其它,更勿论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仙缘。
这仙缘想来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否则你瞧,为何出身太原王氏的王亭就有这份锦上添花的福缘,而她这种在泥泞里打滚的人,却终其一生都可望不可求?
但,若果真要天下大乱,她也得先把那件事做了。
既然神仙不肯助力,那大不了,她用命去换便是。
往年这个时候,陛下应该早就带着贵妃启程前往华清宫过冬了,如今却还没有动静,可能是想等前线军报。
如果前线形势有所缓解,那再过些时日,陛下还是会去华清宫的,不过应该定在正月之后,因为元旦的大朝会需要在太极宫进行。
朝会时帝驾周围必然戒备森严,但散朝之后,天子会在后殿稍作歇息,届时就会随意许多。
后殿……
谢长安合目冥想,太极宫各殿方位路线已在她脑海清晰呈现。
一声惊雷骤然响起,震动天地!
谢长安睁开眼。
这才不过一会儿,外头夕阳无影无踪,连最后一丝余晖光亮也无,竟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夜晚宫内各处会点灯,但这会儿还未到上灯的时辰,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难不成是天狗食日?
那怎么还会有雷声?
谢长安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一颗流星划过,霎时将头顶一片照亮。
亮如白昼!
不,不是流星!
它比流星更亮,间或还夹杂一些其它颜色。
天目盈光,云绝月熄,游浮万籁,两仪四象,生生不灭,仿佛那洪荒宇宙亘古未解的奥妙悉数隐藏蕴含其中了。
那是看遍宫中藏书也描绘不出的绚丽!
谢长安忽然有些明白,白天那道人为何说她根骨悟性不宜修仙了。
因为她看着这团天外“孤星”,明明心中若有所得,呼之欲出,可偏偏脑海一片空白,有种置身宝山而不知何处下手的焦躁急切油然而生!
双目都刺痛起来,谢长安却仍舍不得眨眼。
她久久注视,直到这团光亮落入宫闱不远处,彻底熄灭!
那到底是什么?
谢长安屏住呼吸,猜测光落下的位置。
……神龙殿,又或是安仁殿?
现在宫门各处已经落锁,她出不了这掖庭宫,但能想象到,这团光肯定会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会不会有人当作祥瑞,上报天子?
眼下时局,恐怕真有人会这么做。
但这些,都与她这小小宫女无关。
谢长安久久伫立,任凭那团光在脑海里四处游走,不肯散去。
直到一阵寒风吹来,她才回过神,转身入了屋子。
都说天生异象,必是天下有变,她今日先是见了神仙,晚上又看见比流星还亮的光,也不知是不是大难将临的兆头。
难道那安禄山,最后真要取而代之?
王亭既是跟着神仙走了,想必就算改朝换代,太原王家也能安然无恙,那安禄山就算无视天子皇权,也不可能不把鬼神放在眼里。
谢长安坐在屋里,没有点灯,对着黑暗也不知想了多久。
远处吵闹动静逐渐平息,想必许多人已经从方才的震撼中冷静下来,外头也亮起星星点点的宫灯,不再是黑暗一片。
这期间还有内官带着禁卫过来挨个巡查,问她有没有看见那团星光落往何处,谢长安只道自己在屋里睡觉,被窗外亮光惊醒,出去一瞧已经不见了,对方便也很快离开。
这一番折腾待到三更出头才消停下来。
外面倒是安静了,但谢长安也没了睡意。
细微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