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和陈生的日子过得有些没滋没味的,要说太差不至于,除了去年招惹黄家铩羽而归,在士族们面前颜面扫地以外,他们其实并不太窘迫。
但要说一呼百应,翻云覆雨那也是痴人说梦,终究是自己根基浅薄了些,一上位便想着立威,却叫士族们把威立起来了。
还是年后一个落魄书生投奔而来给他们做军师,才说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就是一郡的太守,面对着当地的望族也得礼敬三分,凡是商量着来,他们倒是有“胆气”。
他二人说是手下有五千兵卒,但世人谁不知领兵打仗夸大其词是常态,就是真有五千人,他们背井离乡,十人里还有三个是家眷,三个负责粮财押运,真冲锋陷阵的不足两千人。
这士族各家的佃户加起来都多少人了?
听着谋士苏阳这样说,二人悔不当初。
前任县令自己驾着两辆马车仓皇逃走了,但他满府的金银细软和仓谷里的粮食却带不走,陈生攻入襄阳进驻到县衙一查探,便发现他们发了财。
但一来,这钱是他们并手下兵卒的奖赏,只要出了兵,管你损耗如何,手下的好处是不能缺的,往后怎么养着这群兵可不能靠这些。
二来,襄阳县治是真穷啊!
管着计簿曹司的杨蔡族人轻描淡写——登记在册的土地和庶民上交的田税赋税刚好就够上交给朝廷,一粒多余的米都没有。
县内的兵役徭役已经从一年一征到五年一征,服役得的征费越来越少,免戍的钱却一年高过一年,如今县衙内零星的几个兵卒都是县令自掏腰包发的役钱。
没错,县衙里的兵卒不是编制工,更没有俸禄,都是从民间兵役中抽调的人手,汉朝的兵役也不是无偿劳动,按律法来说,他们是有钱拿的。
但县衙没钱啊!可县治又不能荒废,于是县令可是自己掏腰包养着衙内众人吃喝的。
你问县令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他家中资助的,至于是不是真资助,他家里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你可问不着。
于是张虎、陈生二人犯了难,才有了后来找世家“借”粮的那一出,苏阳说,到这一步他二人还不能算走错。
他们新将襄阳接管了下来,未来和著族们的关系要重建,这其中的分寸便要彼此试探、你退我进,这是对的,错就错在了小卒子生事上。
你要借粮,世家给了,你若嫌少,那几家就得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了!
你打算怎么借?往后几个月借一次?每次借多少?借了粮你许我们什么好处呢?
结果你们统统不说,还要生事直接拿人家黄家的老宅,多可笑!
不论是真生了被怠慢的闲气,还是借机寻了筏子找世家的麻烦,在士族们看来都是不足与谋的短视兵痞了。
于是杨蔡两家的族人都从县衙里退了出来,世家的粮也再没交过。
他们管着有限的田和人,因着不给朝廷交赋税倒是扣下来了钱财养兵,而田地的安排,若不是有苏阳顶着,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
于是黄月英带着珍玩来找陈生、张虎二人的时候,两个人真是喜出望外,热情得让人害怕。
对,黄月英就挺害怕的。
但等黄月英将她的一番打算来意都说清楚了,张虎和苏阳都沉默了下来,只有陈生愣愣的,察觉到气氛诡异而不敢多说。
黄家女郎不是来给他们和世家修复关系的,相反,看起来,黄家是想要吃独食来拉拢他们和其他士族为敌的。
张虎和苏阳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迟疑,这值得吗?支持一个黄家而得罪襄阳的大族们?
话说这黄家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当初对付自己,襄阳的豪族可都助了黄承彦一臂之力的。
苏阳这样想也便这样问出来了,还接着道:“女郎,如此一来,吾等拿着这些珍品也是换不来粮食的······”
谁还会再帮着黄家和与他们沆瀣一气的张、陈二人,他们怎么可能还能跟他们买到粮食。
黄月英摇了摇头:“苏先生,月英不是请二位将军助黄家打压别家,只是请二位将军为黄家如今和往后的厂子提供一分庇护······”
“襄阳不大,却也不小,黄家找到的矿山和开辟的田地,是我黄家出的力,自然就是我黄家所得,但我黄家没找到的,月英绝不强占······”
但要是有谁暗地里使个绊子,找人闹事想要从黄家这里抢东西,那是不行的。
张虎、陈生带着兵,就是杵在那里不做什么,也可以予以震慑,虽则这些大族或许不怕,但底下的真正派来闹事的农民却未必还敢做什么了。
这样杨家、蔡家、宋家、史家不肯卖粮给张虎他们是有可能的,所以——
“所以,二位将军可以遣人到临县买粮,又或许可以去家乡筹集粮草运来,将军有钱有人,便可无惧!”
至于得罪其他人家?就算不得罪,他们如今的处境便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