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原本练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到了北阙皇宫,一个出身贫寒的宫女认得字已是不容易,哪能再练得一手好字呢,所以她故意藏拙,特意用左手拿笔,写了一张又一张狗爬似的字。
看着书中的女德,羽流萤觉得写这些东西是在浪费笔墨,她轻轻嗤笑一声,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对彩蕴说道:“这个软垫太硬了,跪着硌膝盖,你再拿一个过来。”
一听她膝盖疼,彩蕴不敢耽搁,急忙出去找软垫了。
书房里只剩羽流萤一人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膝盖和小腿,走到一个书架前。
这个书架上放了不少古籍,有些书都已经泛黄了,羽流萤扶着书架站好,忽然用后背狠狠撞了一下书架。
后背泛起一阵钻心的疼痛,书架剧烈摇晃起来,上面的书籍纷纷掉了下来。
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籍,羽流萤慢慢蹲下来,把掉在地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捡起,堆在自己的脚边。
书房的门被推开,彩蕴拿了个软垫回来,见书落了一地,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腿麻,不小心把书架撞倒了。”
“诶呀,小主没伤着吧?”
羽流萤笑笑:“没有,就是腿麻,一时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看。”
她把手里的书合上,流萤无意
一瞥,发现那是一本名叫《游仙夜话》的书籍,书不厚,里面还夹着两张纸。
彩蕴没太在意,这是皇后宫里的书,书里面夹的东西自然也是皇后的,她把拿来的软垫铺在地上,把羽流萤掉下来的书放回架子里,又给羽流萤整理了一下桌案。
晚上,羽流萤收拾好桌上的书籍,带上抄写好的女德,主仆两人又回到凤仪宫的偏殿去绣百花图。
怕羽流萤伤眼睛,彩蕴把后添置的宫灯全都点上了。
夜色渐深,羽流萤在宫灯下绣了一会后,突然拽着丝线,掉下两行眼泪来。
在一旁整理丝线的彩蕴顿时大惊失色:“小主怎么哭了?”
羽流萤抹着眼泪,满眼含泪地对彩蕴说道:“我想太子殿下了,彩蕴,你能叫太子殿下来看我么,他以前就偷偷来洗梅阁看我,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她说话声很小,要凑近才能听见,“哪怕是和太子说句话就行。”
她落泪的样子实在可怜,彩蕴思量了一瞬,点头说道:“小主别哭了,我这就去请太子。
彩蕴武功很高,再加上凤仪宫的人也没有特意阻拦,很快就去了青云殿。
青云殿的太监说太子不在青云殿,彩蕴想了想,直接去了梅坞的洗梅阁。
进了洗梅阁的小卧房,就见一个腰上挂着剑的男子坐在桌子上吃苹果。
徐杉认得彩蕴,这是小宫女身边的女护卫,他咬了口苹果,笑了笑:“来这干什么?”
彩蕴说道:“我们家小主想太子了,凤仪宫规矩森严,我们小主出不去,又说想和太子偷偷见一面,就让我来找太子殿下。”
“那皇后可真是棒打鸳鸯哟!”徐杉吊儿L郎当地笑着,朝着花窗后面的静室喊道:“太子,那小宫女也想你。”
静室里,坐在蒲团上打坐的龙归云眉心微动,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自那个雨夜要了她之后,两人从未分开这样久。
她胆子小,身子弱,心思单纯澄澈,没见过太多东西,处理不了复杂的事情。
他在她身边时,她尚且惊恐不安,他不在她身边时,她不知道会有多害怕。
她确实是一朵很难养的娇弱花朵,离了他就活不下。
她又怎能不想他?
*
趁着守卫轮岗的时候,徐杉和龙归云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从黑暗的屋顶里跳下。
徐杉趁机小声打趣:“太子殿下可真是少年意气啊!”
说罢,他身影一闪,轻轻推开了偏殿的门,龙归云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凤仪宫的偏殿烛火昏黄,进门之后是一个小厅,红漆地板上铺着异域进贡的地毯,前头是会客的桌椅,左手边有个镂空木雕隔断,中间留了一个圆形的空门,被空青色的帷幔挡着,里面就是女子休憩时的卧房。
龙归云唇角含笑,抬手掀开了空青色的帷幔。
烛火跳动了一下,不断抖动着的昏黄光线里,那一抹水绿色的裙摆在朱红色的地板上铺开,宛如一朵从枝头上坠落的花。
一个绣架静静地立在卧房里,上面有一幅姹紫嫣红的百花图,落在上面的烛光似乎在扭曲,针线绣成的死物仿佛有了生命般,在绣布上开得如火如荼。
百花图上有一片醒目的空白,一根红色丝线从绣布上垂落下来,缠绕在小宫女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上,血液浸透红线,已经微微干涸了。
他这些日子朝夕幕想的姑娘就这样安静地倒绣架旁,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无数根红线刺穿了她单薄的身体,水绿色的衣衫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