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在下雨,林笑却头还是很晕,他说不清是喝了酒更晕,还是现在砸地上更难受。
他看着月生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何就湿了眼眶。
他觉得月生看起来好痛苦,身体内长满了刺,像是扎入尖锐树枝的荆棘鸟。
月生把衣裳绞成白绫,塞给他一头,林笑却不想要。
这是噩梦,可如果杀了人,那就不只是梦了。
林笑却不得不从疼痛与晕眩中强迫自己脱离出来。
他慢慢爬起来,爬到月生身边。他攥住这头,反绕了几圈,把自己的衣裳取回来了。
衣裳已经皱了,可外面下了雨,好冷,林笑却一点也不嫌弃,把衣裳穿好又爬回了床榻上。
林笑却听见身后月生问为什么。
为什么?
雨水多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沾上血腥。他的衣裳也很漂亮,是绣娘花了许多功夫才绣好的,明明跟白绫一点也不一样。
用这件衣裳来杀人,连衣裳也会生气的。
他被咬得很疼,他以后不靠近月生就是了。
头好晕,身上也好疼,林笑却想山休了。他不该对山休发脾气的。
他知道山休是担心他。
山休即使伤害所有人,也不会来伤害他。
他想回去了。
他要好好喝药,等冬天的时候,和山休一起堆雪人。皇后娘娘很伤心,送他一个雪人算是逾矩吗?
那就给皇帝、太子都送一份,人人都有,大概就不突出了。
林笑却发现自己原来没有那么坚强。
相比被人恨,被人怨,他还是更喜欢被人爱,被人关心。
人都是向往温暖的生物,他钻进被窝里,即使这是萧倦的被窝,他也觉得温暖。
这里的被子货真价实,只要躲进去,他就可以骗自己没有血与疼。
才躺进去一小会儿,萧倦竟回来了。
林笑却躲得更深,他身上有伤痕,他不想被人看见。
萧倦没管一旁垂着头的谢知池,径自走到床榻旁。
看林笑却还睡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摇了摇他,让林笑却醒过来。
都这么久了,他都打猎又回来了,怯玉伮怎么还睡着。真是太能睡了,一天到晚全睡过去,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林笑却睁开眼,萧倦细细看了看,觉得不对劲:“你做噩梦了?怎么好像哭过。”
林笑却哽咽了一下,强忍着,“嗯”了声。
萧倦道:“都快及冠了,还会被一个梦吓着。身体像个瓷娃娃,心智也要当娃娃了?”
眼见着林笑却又要哭,萧倦道:“算了,没人让你不当。”
说完他笑了下,伸手要抱林笑却,林笑却直往里躲。
看着萧倦阴冷的眉眼,林笑却低声道:“臣觉得冷,不想出被子。”
“陛下,臣想多睡一会儿,可以吗?”林笑却不想跟他犟,不想暴露咬痕,“您的头发湿了,外面的雨好大,会着凉的。陛下,您快去沐浴。
“浴池很暖,把冷意洗刷掉就不会着凉。”
熨帖的话萧倦听得够多,可还是头一次听林笑却说。
他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有点别扭。
眼见萧倦真乖乖沐浴去了,都没继续掰扯。林笑却松了口气。
他下了床,随意找了件萧倦的大氅,仔细系好。
萧倦身形高大,林笑却穿着有些拖地。他提着大氅,叫了一个小太监帮忙打伞。
他要回去了。
月生在背后唤他。
林笑却没有回头。没有停留。
被咬上一次就够疼了。
他很听话。他不会想着再靠近他。
大氅长长的,遮住凌乱折皱的衣衫,毛领子厚厚的,刺得他脖子上的伤口发痒。
在陛下这里睡了一晚,回去却如此模样。
他需要一个理由。
可晕眩让林笑却想不出来。
若是往常,他应该早就晕过去了。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存在感太强烈,他竟然没办法晕过去。
雨声哗啦哗啦,小太监把伞全偏到林笑却这边。
小太监整个人都湿了。
林笑却倏地认出了他。是篝火宴上被三皇子踹了一脚的小太监。
“你淋湿了。”林笑却轻声说。
小太监农猗[yī]连忙道:“奴才不碍事。”
林笑却轻轻摇了下头,把伞扶正。
这伞很大,装得下两个人。而且这场雨太大了,风又狂,就算把伞全推到他这边,他的衣衫下摆还是会淋湿的。
林笑却问他疼不疼,三皇子那一脚踹得他倒下了。
农猗仍是说:“奴才不碍事。”
林笑却道:“可都是一样的身躯,怎么会不疼呢?”
“我就好疼。”林笑却声音太轻了,雨声又大,农猗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