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过去,秦泯上了马,回了威侯府,继续揉面团。
春节快到了,他要学好做汤圆,元宵请怯玉尝尝,看他做的是不是味道也还不错。
揉面团要专心,不能东想西想,要专心地揉面团。
加水和面,水加多了加面粉,继续揉,揉到尽头,怯玉就会来尝,会告诉他这汤圆揉得怎么样。
除了汤圆,他还能学会更多更多。一年四季,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蔬果,洗手作羹汤,这一次手上不沾血腥,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来到人间,放下刀枪剑戟,搭建屋舍,点燃炊火,燃起炊烟,烹调出一家的团圆。山下万千灯火,家家户户炊烟。
怯玉吃起汤圆,说很甜:秦泯,真好,甜甜的,一点也不苦。
一点也不苦。
秦泯哀急攻心,倏地吐出血来,染红了面团,浸润了双手。
血流下板案边缘,滴滴往下淌。
幻想中的团圆,在血淋淋中散去了。
帝王的寝宫紧闭。
主子的尸身一日不能安葬,山休就苟活一日。
他蜷缩在主子的床榻旁,泪早就流光,主子去世也已接受。
没什么可怕的。
无非是从人世间伺候,转换到去阴曹地府继续伺候。只要他在一日,就伺候主子一日。人身鬼身没有区别。他是要跟着主子的,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山休回想着跟主子的一切,偶尔还微微笑一下。主子躺在太阳下,跟小懒猫似的。他喂主子吃东西,主子也乖乖地吃。主子还要他陪着一起晒太阳。
太阳可真暖啊,照在活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主子现在成了死人,不能晒太阳了,话本里说了,鬼魂在阳光下会灰飞烟灭的。
不能晒太阳,主子该入土了。陛下为什么还要主子受折磨,主子要干干净净地睡在棺材里,要尽快,尽快,不能等到……主子最爱干净了。
主子还爱……还爱……
“山休,这是我最喜欢的物品,就算将来我离开了,这箱子也是要做陪葬品的。”
山休缓缓站起了身,主子还爱那簪子,那簪子好好的,好好的,主子最喜欢了。
他来到木箱前,打开了箱盒,除了簪子,那一封写给萧倦的信也露了出来。
……
山休带着那封信跪在了帝王寝宫外。
张束将那信呈了上去。
萧倦看完了,良久才道了一声:“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朕——”
萧倦收好信,抱起了怯玉伮。
帝王的陵寝从登基就开始建造,怯玉伮先住进去,等怯玉伮喜爱的人们,把他杀了,他也算了了这人世的一切。
地府里,寻到怯玉伮了,这一次,他决不允许怯玉伮再喜爱旁人。
没有宫妃,没有孩子,没有谢知池,只有他和怯玉伮,相依相守,千年万年。
所有怯玉伮提到的人,萧倦不
允许他们自尽,不允许他们打扰怯玉伮。山休自尽也被监视的暗卫拦了下来。
林笑却穿着龙袍,葬进了帝王的陵寝。
乌婪也葬进了帝陵。
这一天阳光正好,没有风雪。
萧倦的身体自那日起,越发不好了。
本就伤势未愈,又千里奔波。后又割肉喂林笑却,许久没有诊治。
元宵这日,宫廷里挂起许多红灯笼。
寒风中,萧倦咳嗽起来,竟咳出了血来。
张束叫来太医,萧倦并未讳疾忌医。怯玉伮没能活够的那一份,他得帮着活下去。
萧倦面色苍白地靠在榻靠上,张束落着泪,萧倦道:“没什么好哭的。张束,朕好像突然明白了。”
“?_[(”
“我从他们中走来,我想跟你离开,大大的巨人,请从皇座上走下来,跨过蚁群,跨过江山,我们去山河之外。”
巨人说好。他离开皇座,走了下来。
越走越小,越走越小,到最后巨人不再是巨人了,竟跟蚂蚁一般大小。
他肩头的小小的人在他越变越小的时候,跌落下来死去了。
蚂蚁巨人抱着小小人的尸体,继续往前走。往前走。
直到蚁群将他们淹没。
萧倦在堆雪人,他让伺候怯玉伮的小太监们,每天说怯玉伮过去的事。怯玉伮小小一个的时候,长成少年的时候,生病的时候,高兴的时候……
林笑却死了,萧倦才开始学着了解他。
而不是将自以为的好的一切堆在他身上。
蚂蚁虽然小,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是将金山银山堆满,就能叫他开怀。
有小太监私下偷偷说:陛下真是跟世子越来越像了。
萧倦吃林笑却喜欢吃的膳食,
看林笑却喜欢看的话本,堆林笑却喜欢堆的雪人……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并不是想成为他,萧倦只是想靠近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