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月,秦四喜单独进城采买,她在药店买了些许久不曾用过的药。
出城走了半个时辰,她的眼前突然一花。
绿腰从一棵树上倒垂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一个凡人,怎么会跟一个修真者成婚呢?”
那棵树上坐着一个神情冰冷的“女子”,双手的位置都是藤蔓。
“什么妻子,她分明是被修真者当了化劫引。”
秦四喜后退了几步,那个“女子”看着她冷笑:
“你知道什么是化劫引吗?你要是不知道,不如回去趁你夫婿洗澡的时候翻一翻他的衣服,看里面有没有一张黄符,那上面就是你们的婚书。”
绿腰不满地看那个“女子”:
“文柳,你别这么凶,会吓到她。”
秦四喜却并没有像她们两个以为的受到惊吓,被当化劫引这种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有那个婚书,又是什么意思?他是用我渡了什么劫?生老病死苦?”
文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片刻后,这只藤妖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我本以为你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废物,没想到居然是个不声不响的带毒花。”
它从枝头落到地面,凑近了端详秦四喜的样子:
“你身上有锁情咒气味儿,他要你的情,他渡的是情劫。”
夕阳渐渐落下,秦四喜吃完了最后的瓜子儿,她问蔺无执:
“蔺掌院,你知道锁情咒吗?”
蔺无执沉默片刻:“知道,一种左道之术。”
“我知道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会让我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
锁情咒和她与洛永城签过的那一张纸还不一样,与她和第五鸿的婚书也不一样,她被困住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很快,我便发现,这锁情咒最可怕之处并不是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是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真心。”
递给他的水。
看向他的眼神。
与他温存时的满腹柔情。
哪一刻的她是真的?
哪一刻的她是受困于锁情咒?
秦四喜觉得自己仿佛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她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情爱尽情挥洒给了自己第一次爱上的男人,另一个冷眼旁观,试图从中发现隐藏在浓情下的秘密。
二十一岁的秦四喜和从前那个能把害她的人拖进狼窝的少女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期盼,白狼山冰冷的泉水收拢世上最清澈的月光,她想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去看,玉带河流淌在比孔雀石还珍贵的雀羽绿洲之上,每年有一个月,它会倒映着天上的银河,那是她和她的爱人相约在明年的风景。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为什么她的人生大半都是假的?
她学剑越来越快了,左向臣甚至会惋惜地看着她
,她捕捉到了那些稍纵即逝的眼神,就像是一个老练的猎人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她知道他的惋惜是什么。
这样的聪慧,这样的敏锐,这样的女人,她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
真是,太可惜了。
左向臣亲手给她磨了一把铜镜,傍晚,她坐在篝火旁,对着镜子梳拢自己的头发。
左向臣说秋日兔肥明天可以打两窝送下山去卖钱,她笑着看过去,很高兴地答应了,转回头,她在铜镜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神。
冷得像是一块冰。
第二天午后,左向臣拎着十几只兔子下山了。
秦四喜走到山林深处,看见了文柳。
文柳看向她,然后笑了:
“你不会是来问我锁情咒会不会让那个剑修爱上你吧?”
秦四喜摇头:
“我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修士总会盯上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识别和破解这些修仙之人的秘术?”
巨大的藤蔓冲天而起,文柳几乎是要环抱住她:
“我可是藤妖,哪怕是在修真界,我也是最可怕的那一类妖怪,你竟然来找我问怎么对付那个和你相亲相爱的夫君?”
秦四喜只是看着这个妖怪。
文柳摇晃着藤蔓:
“就算有办法,也都是修真之人的法子,你是个一点儿灵气都不能用的凡人,告诉了你也没用啊。”
“那个,我……”绿腰坐在一块石头上眨着绿色的眼睛,“我可以把我的眼睛借给你,就是很疼。”
它嘟嘴,它还对手指,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
文柳用藤蔓塞住了它的嘴。
它用它金色的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凡人:“你要是敢打它的主意,我一定会杀了你和你那个夫君。”
秦四喜笑了:
“你这么说,她的眼睛就真的有用,是么”
文柳几乎要用藤蔓刺穿她,秦四喜却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