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这个女人把他捆起来!她竟敢,她竟敢告诉别人他疯了!
看见他眼中的凶色,江九月笑了。
她生气的时候也喜欢笑,女儿随了她。
“失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的申屠克,旁人不知道,我却记得,他分明是你的人!当年勾结乌蛮人,把悠儿的行踪告诉乌蛮人的根本不是老四,是你。你是要用悠儿的一条命,来毁掉整个江家!”
盛怒之下,熟悉的眩晕和耳鸣再次笼罩了江九月,可她
拿刀的手稳得一如既往。
悠儿当了太子之后万俟礼对她的防备和暗中算计,江九月恨,可她出身公府,也知道权力更迭之间的残酷,所以她弄疯了万俟礼,让他在天静宫养老,放过了他的性命。
但是,十五岁时候还只是个天真少女的悠儿,为大启鞠躬尽瘁数代的整个镇远公府,这个男人为了那一点点的猜忌就要都毁掉,江九月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几乎都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脱出来了。
这些年,她到底是和一个怎样的畜生相守?!
看着她的怒火,万俟礼笑了。
“她该死!”他说。
“你们都该死!”
万俟礼挣扎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
“申屠克!废物!朕都告诉他人在哪了,他竟然还留了活口。”
留了活口?
是什么意思?
顷刻间,一阵极寒刺穿了江九月的身体。
她听懂了,万俟礼说的不是那次刺杀悠儿,而是更久之前,更久之前,更久之前……
在那个时候,她兄长江五月、江七月、弟弟江腊月,侄子江琦、江玔、江玙战死在朔北。
后退了两步,江九月以刀拄地,喉中一阵腥甜,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手一松,她将刀扔在了地上。
“万俟礼,江家的刀捍卫了大启百年,你不配脏了它。”
这屋内为了防备这位太上皇发疯的时候伤到自己,连一根木筷子都不敢留下,江九月看了半天,抬手从自己的头上拔下来了一根金簪。
……
万俟悠赶到天静宫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从一旁的宫人手里抢过灯,她吩咐所有人都在下面等着。
“陛下,还请带上臣。”
陛下出宫自然是得有人跟着的,身为禁军大统领的裴仲元今日刚好当值。
万俟悠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
“裴统领跟朕同去。”
长长的石梯,万俟悠提着灯走得极快,裴仲元几次想将灯接过来,她却毫无所觉,一直将灯拿得很稳。
天静宫里的一片幽暗。
万俟悠打开殿门的一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浓浓的血腥味。
她提着灯照过去,看见了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浑身都是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母后?!”
江九月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悠儿!”
下一刻,江九月的眼睛红了:
“悠儿,娘没有刀,娘杀不死他!他害死了你的舅舅和表哥!他要害死你!你在朔州的时候是他要杀你啊!是他告诉了乌蛮人你在那儿啊!娘怎么办啊?娘没有刀!”
万俟悠愣了下,她的娘明明是有刀的。
那把刀就在地上。
江九月却还在哭,她手里拿着那根早就卷了起来的金簪,重重地捅向万俟礼,却没办法捅进
他的皮肉里。
当朝太上皇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他的咽喉和胸口都有伤,那些伤却没能要了他的命。
他还活着。
看见了万俟悠,他的喉头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清楚。
就算是疯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知道痛,知道怕的。
“母后。”
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万俟悠拿起了那把被扔在地上的刀。
江九月却摇头。
“江家人的刀,不能杀他。”
万俟悠听懂了。
她笑了。
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把它放在了江九月的手上。
“娘,这把刀是乌蛮人的刀。”
乌蛮人的刀?
江九月看着手里的短刀,下一刻,万俟悠从她的手里直接抄起刀,将它扎进了万俟礼的胸口。
鲜血喷涌在她的手上,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却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的娘。
“娘,女儿长大了,女儿会自己动手。”
她不需要一个为了她再手染鲜血的母亲。
也不需要一个也许早就疯癫了的父亲。
曾经扎进安如意心口的刀,一次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却还是一直被她带在身边。
在等待多年之后,它终于捅进了真正的凶手心上。
年轻的皇帝扶着自己的母亲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