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伴随一场秋雨,院试的日子近在眼前。
陈明修从衙门回来,便说皇上亲派的学政曾大人今日已到了扬州府,与他曾同在翰林院任职,但因为家中有考生,陈明修并未去与曾大人叙旧。
江氏笑道:“二爷过分小心了。”
学政只是主持院试,评卷可不是他,即便是旧识,也不妨碍什么。
陈明修却皱眉道:“娘子,不得不小心呐,你忘了,我前面那位,是如何落马的?”
江氏脸色顿时一白。
按理说,陈明修资历不够,虽在高邮有治水之功,但前任通判胡善泷若不是犯了错,决计轮不到陈明修坐上这个位置。
胡善泷年近五十,在扬州府已经熬了十年,只待长官退位便可平步青云,但正值升官的关键时候,他被卷入了一遭科考舞弊案,他的小舅子给几个考生作保,其中一位考生院试时藏纸条于蜡烛芯中作弊,胡善泷因此被牵连罢了官。
陈明修唏嘘不已,“经此一事,今年朝廷定然会盯紧扬州府,我是再谨慎都不为过啊。”
三品以上的京官有许多,皇上偏偏派了个与他曾为同僚的曾尧过来,难说是不是一场试探。
虹园素心堂中,老太爷与陈恕也正说起去年的科考舞弊案,他正襟危坐,肃然道:“取中生员,便可免差役田赋,故有人为此不择手段,恕哥儿,你的品行我从不怀疑,只是考场之上,亦要学会自保。”
陈恕这么多年不曾去过外面的学院书堂,但整个扬州府却鲜少有人不知道他的。
少年天才,有人想看他摘得桂冠,亦有人想要他跌落尘泥。
陈恕拱手称是,老太爷眉宇之间却不太放心。
“行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尽力即可。”老太爷拍拍陈恕的肩膀,朝他微微颔首。
陈恕离去之后,老太爷才悠悠叹了口气。
他知道恕哥儿他爹这些日子为了避嫌,已经快住到衙门去了,曾尧来请他吃饭也不敢去。
这是还没看透皇上派曾尧来的深意。
曾尧是万泰元年的进士,现任户部左侍郎,曾尧的背后,是当今首辅张迁,派他来扬州府,多有监察之意。
但目标定然不是修哥儿。
老太爷眉头紧蹙,但愿那几位太岁斗法,不要误伤了恕哥儿。
无论如何担忧,八月初八,陈恕踏进了考场。
院试一共三日,从第一天起,陈府中的气氛便十分紧张。
下学之后,姜贞与陈莹去虹园领回鹦鹉牡丹,老太爷嫌牡丹老是与他的翡翠打架,勒令陈莹把它带走,本是陈莹期待已久的事,但陈莹却提不起兴致。
姜贞帮她提着鸟笼,询问道:“怎么了莹莹?我见你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
陈莹抓着姜贞的胳膊,紧张道:“贞贞,你说二哥会不会考不中啊?”
话一出口,她连忙呸了几声,“不作数不作数,我胡说的。”
她双手合十,十分虔诚道:“文殊菩萨,都是小女子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怪罪我二哥。”
姜贞被她逗笑了,心里不解,恕哥哥学问那么好,怎么大家都这么担忧?
连二夫人都去陪老夫人念佛经了。
过了几日,姜贞才知道大家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院试考完不久,陈恕还没归家,就听说有一位刘姓童生被人检举,说是冒籍参加院试。
曾学政当场下令彻查,果然查出,刘童生确实有违规制。
刘童生是外省人,当朝规定,外省人参加本地考试,必须取得当地省籍十五年以上,刘童生其父是一小县的县令,但在扬州做官还差一年多才满十年,因此按规矩不可参加扬州院试。
曾学政当即将此事上报了朝廷,因受刘童生牵连,本来已经考完的童生们都被暂留在衙门中,一一核实了身份才放行。
陈恕归府之时,已过了八月中旬了。
因陈恕在外,前程未卜,陈家今年的中秋也没有办,只是各房自己聚了聚,陈二爷和江氏更是没有心情,索性只发了月饼桂花酿,并未设宴。
陈恕全须全尾地回来,府里这才有了生气。
陈家人都聚在虹园,等陈恕一进来,目光便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姜贞也顺势抬眼。
陈恕一进来,她便吓了一跳。
他仍穿着出发那日的那身月白长袍,衣物虽还算整齐,但脸色却十分憔悴,薄唇毫无血色,平静的眼神中透着疲惫。
“太爷爷,孙儿回来了。”他拜倒在老太爷身前。
老太爷忙叫人扶起他,长舒一口气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氏两眼噙着泪,陈恕起身后,也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行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其余的日后再说。”老太爷下了令,众人即便有话想说,也只好咽下去。
陈恕点头称是,很快退了出去。
陈恕在家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