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一连昏迷了几日,正值新年,百姓们恭贺新岁,爆竹声彻夜不休,官家放的烟火映照得满城绚丽,但一切热闹,都与陈家无关。
老爷与老夫人年岁已高,从大夫口中得知噩耗时,老爷便一头栽倒了,老夫人也操劳多日,现下只能回屋躺着。
陈恕行尸走肉一般,日夜守着老太爷,这几天陈家人都不敢合眼,怕老太爷突然就去了。
姜贞和陈家几个孩子白日里就在暖阁里待着,陈莹和陈愈偷偷哭了好几天,小辈中,老太爷对他们算得上是最疼爱的,太爷爷要离世,两人止不住的伤心。
陈莹埋在姜贞的臂弯里哭泣,泪水打湿了衣裳,姜贞搂着她,心中也是悲怆。
即便再不舍,那一日还是到来了。
下着雪的一个夜晚,老太爷忽然醒了。
陈恕就坐在他的床边,老太爷一醒,他立刻便看到了,但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见老太爷的瞳仁格外明亮,脸色也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润,他的心“咚”一声沉入井中。
压住心头的慌乱,陈恕勉强挤出一抹笑,“太爷爷,您醒了,可要喝点温水?”
老太爷从未感受到身子如此轻快,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含笑看着陈恕道:“恕哥儿,别忙活了,把你祖父,你爹叫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太爷爷……”
陈恕再忍不住眼泪,他紧紧攥住老太爷的手,年幼时这双手曾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字,而如今,这双枯瘦的手却如此冰冷。
老太爷朝他点了点头,从容道:“恕哥儿,去吧。”
陈恕艰难地起身,从床边走出去,不过十几步,他的步履却沉重如同灌铅。
门外,陈家所有人都到齐了,一张张紧张的脸盯着陈恕。
陈恕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太爷爷醒了,要见祖父和爹。”
老爷一个趔趄,捂着胸口就要朝后栽去,幸好被陈明修扶了一把。
两人满脸泪水地进去了,剩下的人站在外头,脸色或是呆滞或是悲痛,漫天大雪纷纷落下,整个素心堂一片死寂。
老爷和陈明修的哭声从卧房中隐隐传来。
屋里,老太爷交代完了儿子和孙子,看他们二人涕泗横流的模样,笑了笑道:“哭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我去后,你们二人当守祖宗基业,将来,恕哥儿可执牛耳,族中子弟,有他庇护,至少衣食无忧。”
“出去吧,把德哥儿媳妇儿叫进来。”老太爷吩咐道。
陈明修扶着哭的喘不过气的老爷出去了,在等大夫人小白氏进来的片刻,老太爷虚虚拢了拢手指。
如他所料,什么也握不住。
他这一生,浮浮沉沉,与旧主离心,与老友翻脸,与子孙伤情,功与过,什么都成浮云了。
大夫人没料到老太爷还有话要交代她,进去不过半刻钟,便嚎啕大哭,被下人抬着出来了。
老太爷把能嘱咐的都一一嘱咐了,每一个被叫进去的人都是哭着出来,悲伤不能自抑。
最后进去的是陈恕,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老太爷让姜贞也和陈恕一起进去。
姜贞紧紧跟在陈恕身后,他掀起帘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安神香的气息,本是沉静的气味,却让姜贞蓦地红了眼眶。
老太爷靠坐着,慈爱的面庞一如以往。
陈恕与姜贞站在他床前,陈恕眼睛通红,却强忍着不掉眼泪,姜贞低着头,泪水在脚尖聚成小洼。
“恕哥儿,你是太爷爷最放心的好孩子,其他的事我都不担心,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问问你的心再做决定。”老太爷叹息一声,他可惜的是,他这一去,陈恕又要好几年才能参加乡试。
陈恕重重点头,“太爷爷,我记住了。”
老太爷目光流连在陈恕身上,依依不舍,“真快啊,恕哥儿,我还记得你两三岁的模样呢。”
他的手在空中轻轻比划,“才这么高一点,我教你背太白的诗,你牙都没长齐就能背下来。”
陈恕满眼含泪,一颗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碎了。
姜贞站在陈恕身边,看见陈恕垂在身侧的手在不住颤抖。
“贞贞。”
老太爷忽然唤了她一声。
姜贞忙上前跪倒在床前,应道:“太爷爷,贞贞在这儿。”
老太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深邃又复杂。
他凝视着姜贞那双酷似其父姜和的眼睛,神思恍惚地呢喃,“贞贞,太爷爷对不住你……”
姜贞不明白这话,老太爷嘴角微微抽动,吩咐陈恕道:“恕哥儿,我床脚有个暗格,你摸一摸,里面有个匣子帮我取出来。”
陈恕点头,在床脚一阵摸索,按到一处雕花时,还真弹出一个暗格。
里面只有一只黄花梨木匣子。
老太爷艰难地指了指一旁他用了很多年的麦麸枕头,“钥匙在枕头里头。”
陈恕依言找出钥匙,打开匣子,里面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