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爬上八层楼,你喘得像个破风箱。
透龙时不时停下来等你:“需要我扶吗?”
你边喘边摆手,半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缓了一会儿才登上最后几级:“.……哈啊……没事了,走吧。”
“高层别墅一般都会安装内部电梯,这栋居然没有,很麻烦对吧?”他在前面引路,轻快自如地跨越窄窄廊道上时不时凸起的……石头?同时语调轻松地闲聊着:“你需要加强锻炼呢,爬八层就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体质太弱了哦。”
“是七层,从一楼到八楼要爬七层。”你顺着他的话题闲扯:“是八减一啊。”
“哦,对对!小九酱,数学很好吗?”
实在气喘得说不上话,你随口哼了两声敷衍的语气词,同时在心里吐槽:“这种事跟数学好不好没关系吧?!”
这里大部分人都简洁明了地管你叫「九」,明知只是个临时代号,方便称呼而已,透龙却喜欢在这个简单的字上加各种亲昵可爱的修饰词,好像这就是你的本名而且他跟你很熟似的,其实你们在此之前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岩石人都这样。
虽然早就清楚他和卡兹还有迪奥都是非人类,甚至从遗传学上看,作为硅基生命的透龙远比柱人卡兹和半路转为吸血鬼的迪奥离人类的亲缘关系更远,但你就是莫名觉得他比这里某些人类更具备……嗯,怎么说……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说卡兹和迪奥是惊悚恐怖故事中的非人生物,那透龙就是卡通童话中的非人生物——袖子上缝着可爱的小熊,喜欢拿勺子舀甜甜的蜂蜜吃。
不过,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你早就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到啦。”他推开门,雪白的瓷砖和墙以及明晃晃的无影灯,屋内摆着各种用途不明的仪器——诊疗室。
八层,足以让任何资深建筑学专家头晕眼花。从19世纪末到21世纪初,各种年代装修风格的房间与空间层层叠叠挤挨在一起,宛如一所被时间遗忘的博物馆。
从神社和岩洞之间突兀地挤出一间诊疗室怎么看都很怪,但发生在八层这个找不出丝毫搭建规律的混乱空间中却显现出一种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透龙披上白大褂,指示你躺在那张一端嵌套着巨大圆环的台面上,活像科幻电影中的太空舱。隐藏在你脑海里某个角落的知识告诉你这东西叫CT,可以利用X射线对人体进行断层扫描。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别的,看来你失忆前也不是医学生,不然应该会知道得更多。
你安静地躺上台面,耳朵里是机器轻微的嗡鸣和透龙做记录时笔尖触纸的沙沙声。
很适合睡觉。
在你睡着前,他用一声“好啦”将你唤醒。
透龙一蹬地板,带轮子的转椅“哗”地旋转着滑到你身边,再掐准时机踏出脚刹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他经常这么玩。你坐起身,他像每个认真负责地医生那样挂着颇具亲和力的笑容告诉你没什么问题。
单看面相,他真是相当年轻,赶时髦似的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经常塞着耳机沉醉地随音乐节奏打拍子,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最多大学生。可只要近距离盯得久一点,就能注意到他身上诡异的不协调感——那双眼睛中透出的城府,根本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有的,或者说,不像是人会有的。表面是一层学来用于掩饰自己本质的人类神色,底下则死气森森的看不见任何波动。
他是个在模仿人类情感的非人生物,用人皮伪装自己的山精鬼魅。
心中兀地闪过一个念头,哪怕真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大概也不会告诉你,只会跟他认为值得商讨的人分享情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里没有任何人真正把你放在跟他们关系平等的位置上。要么把你当玩具,要么把你当工具。卡兹比较好,他当你不存在。以你目前的处境而言,忽视就是对待你最好的方式……
“顺带一提,你的胃不太好哦,要注意保养。”
还不都是被你们吓的……
你五官皱成一团,透龙忍不住笑起来:“是你自己太胆小了啊,小九酱。”尽管你没说出口,他也能猜到你的腹诽,“其实大家什么都没对你做不是吗?”
话虽如此,你不觉得有哪个正常人被这帮怪物盯住时能保持镇定。
他突然很长很长地叹气,如果是为了模仿人类遗憾的表情的话,你觉得他有些用力过头了。
“小九酱好可怜。”他说:“人是由回忆构成的,没有记忆就跟死掉一样。”语气里有凌凌山泉的凉意:“害你失忆的那个人,相当于杀了你一次。”他对你说的所有话中,唯有这一句,使你感受到了一丝真情实感掺杂其中的悲伤。
“也许……”你把手搁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我们确实已经死了呢?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这里是一个亡灵收容所。”
他若有所思:“为什么?”
“我听说了,这里所有人都是死后发现自己突然来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