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尿憋醒了。
这是个现实问题,我必须到楼道里的洗漱间去解决。我想拒绝这个世界,我想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没想到却被一泡尿给打败了。尿意汹涌,使得我不得不走出宿舍的门。但我没有轻易放弃,我准备快去快回。我连衣服也懒得穿,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就出了门,我把门大开着,以节省返回的时间。
我越是着急,尿越是没完没了,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撒得最长时间的一泡尿了。尿也和我做对。我是小跑着进了宿舍的,一进宿舍我反手关上了屋门。就在一泡尿的时间,小赵师傅坐在了我的屋里。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赵师傅也一样,脸上全是尴尬。幸亏手里的东西提醒了他,他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了桌子上,揭开了盖子。饭菜的香味一古脑儿涌了出来,刚才和我较劲的是膀胱,现在变成了肚子。从昨天晚上吃了一碗“片片面”,一直到现在粒米未进,不看到、闻见食物还可以,任我还要装,肚子已经出卖了我。没刷牙、没洗脸也顾不得了,嘴巴一旦张开,就管不住自己了,狼吞虎咽形容我的吃相再恰当不过了。
小赵师傅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他投过来的是怜悯,没想到却是羡慕的目光。我一抬起头,他就说话了,吃饱了没有?没吃饱我再去给你买。
饱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凌晨回来时怕吵醒你,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
小赵师傅说,和你没关系,我最近整宿整宿睡不着?楼道里跑过去一只老鼠也能听见。
我知道小赵师傅心情不好,影响了比喻,他已经够惨了,我不能计较他的无心之语。
因为段月?我生怕伤了他的感情。
小赵师傅点了点头,说,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喜欢段月。
我知道,我附和道,你们俩出现矛盾了?
她要给我说一声,我也就认了,只要她过得幸福,小赵师傅低下了头,可她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骨子里的怒气使我站了起来,眼睛也瞪圆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找了,小赵师傅用手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她说、她说从来没有拿我当过对象,也就不存在给我说。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下意识地要挽袖子,才发现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胳膊上没有衣服。她和谁在一起了?我用言语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认识,像王富强一样,手里拿着“大哥大”,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不是厂里的?
不是,是外面来的大老板。
我无言了。段月说她要和我的兄弟好,原来是骗我的,我在外面哪还有兄弟啊?这个女人口是心非、喜怒无常,刚进厂时被她的假象欺骗了。但她,毕竟是我的师姐,我不能在后面说她的坏话。我明白再在宿舍待下去,就会被小赵师傅的苦水淹没。
我佯装看了一下表,穿起了衣服。小赵师傅见我有事,已经拿起桌子上的空饭盒趔趄着往门口走去。我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想起了刚来时他坐在宿舍床上的情景,那时,他是多么的阳光、帅气啊。
我漫无目的地走出宿舍,沿着小路往后边的小河边走去。山脚下有几个村民正在田地里忙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在自己的地里干活,虽然辛苦和原来一样,毕竟有了主人的样子和归属感,有一个还哼起了秦腔。我不喜欢秦腔,尽管我是听着秦腔的声音长大的,也是奇怪,今天听起来却特别悦耳。那高亢、浑厚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古而来,让人听了有一种为之一振的力量。
站在桥上,河水依然清澈,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在前不久,这个影子旁还有一个影子,如今孑然一身,形只影单。不知是为了追寻那个逝去的身影,还是实在百无聊赖,我竟不知不觉地跨过小桥沿着河边的小路向那片树林走去。那是个寂静的去处,大白天也没有人,但是有野兔。那件事过去后,有时候我也在想,野兔呆在那么一个隐秘的去处,也没有躲过猎枪的惊扰。现在,我就像那只野兔一样,钻进了树林。
那块巨大的石头还在,那应该是野兔晒太阳的地方,也是野兔可以闭上眼睛休息的场所。宿舍无法再呆,我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躲避了。还没有走到跟前,一阵腻腻歪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声音,这种声音应该出现在竹林里。看样子,那片竹林已经容纳不下汹涌不绝的男女之爱,这片树林也被阴阳之水占领了。
我内心苦笑了一下,记忆中最后一片清静之地也没有了。我转过身,刚要离去。有人说话了。
好像有人来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因为太熟悉了,我愣了一下。小赵师傅说的没错,段月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此时,她的声音虽然惊慌,但却充满了柔情蜜意。撞见师姐的私情,对我来说挺难堪的,即便我很想知道,和她承接男女之情的大老板是何许人也。
怕什么?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像一颗子弹,从树林里急射而来,击中了我的心脏。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原来段月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