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家的主母尚且不能对家中之事置之不理,遑论她是皇后。
若是个普通宫人领了罚也便罢了,太皇太后陡然要处死一个殿中监,并不是件小事。
关于宫人生死,她若连问上一嘴的功夫都没有,不等秦通把这情况转述给傅祯让他误解她,世人也得说她为人冷漠,如何能母仪天下!
所以,她不能不来。
然而,媛媛真到了弘德殿,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好心“坏了事”,可她又实在走不得。于是,一进里头,她便跪在太皇太后跟前请罪,说的却是:“是妾扰了太皇太后休息。”
老人家很是无奈地抬手指了指她:“你呀!——地上冷,女儿家最不能着凉受冻,快起来。坐到我身边来。”
老人家攥着媛媛的手说:“虽已开春,可天暖的不大稳定,你过来竟也不多穿些,手竟这样冷。”又给她扶了扶歪掉的发钗,说,“要见我何时不能见,这么着急做什么?”
媛媛垂着眼睛道:“往后妾不会这样莽撞了。”心下却已明白了太皇太后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老人家让她插手这事!
本是想支开她,谁料她还是来了。此刻不让她走,也是不让她这后宫之主受人非议。皇后在这,太皇太后当真没有再下令继续责罚。只是,这其中原由却并非媛媛想的那般单纯,仅仅是顾及着把人打死会吓着她。
这事要从上元节说起。那日太皇太后在宫里看万千灯烛时,走着走着就去了紫宸殿看看傅祯,恰巧就看到了傅祯和徐莹一同燃灯的画面。别说傅祯对陈娘子记忆深刻,太皇太后也是记忆犹新,看见徐莹那张脸时,老人家当场就气得胸口疼,转头就回了弘德殿,随即传了内起居注来看,那上头清清楚楚的记录更让她相当气愤!
再一打听那个宫人的来历,太皇太后在上元佳节地好日子里砸了一套茶盏。
当初一后四妃皆是过了她的眼,哪个不比那个宫人好?偏就是那样一张脸,傅祯忘不了!
为了从前的陈娘子,他说了无尽的好话,也闹了不少脾气,却都没能如意。这次遇见了模样相似的宫人,数度宠幸,必定是放在心上了,那么太皇太后再不满,也不便多说什么。皇帝才多大,往后这宫里还得添新人,皇帝要宠爱谁,她这做祖母的不能总是指手画脚。
只是,皇帝给徐莹施恩也便罢了,然而皇帝宠幸她许久也没见她像郑淑妃那样怀娠,守着这么个人却冷落整个后宫,简直要命!要大卫的命!
傅祯正在兴头上,若是直接打杀了徐莹,只怕他又会使性子。太皇太后气了半个月,今日就趁陈王抱恙期间,她遣傅祯出宫探病陈王,而后拎来徐莹,欲赏赐金银,让她出宫去做个女冠。
大卫有许多女子出家入道,皇室之中也有不少公主或在宫中或把自己的府邸改成道观修行,因着民风开放,女冠亦可以外出交友或是游玩,并不会受世人诟病。
从前要有这好处,徐莹想都不会想便会立刻磕头谢恩,现下她哪舍得丢掉皇恩,甚至在太皇太后跟前表起了忠心,说留在宫中一定会尽心侍奉圣人。
她既不肯,太皇太后便斥她当差期间蛊惑圣心,蓄意媚上,罪不容诛,又责怪王顺辜负皇恩,便赐了这二人死罪。
天子近臣被沉沉棍杖打了个半死,徐莹已经吓得浑身乱颤目眦尽裂就要主动求饶了。
王顺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侍奉过先帝,也侍奉今上,自是对太皇太后的路数有些了解。今日她老人家既给徐莹指了一条明路,她却不肯,这才让太皇太后改了主意,给他定了个辜负皇恩的罪名下令打死他,只怕是存了吓唬徐莹之心,想让她看清楚形势自己主动出宫。
彼时陈家娘子被太皇太后赐婚,傅祯再恼恨不也是照样娶了顾家娘子当皇后,眼下只是个面容上与陈家娘子有几分相似的宫人,打发了她出宫,过段日子他也就淡了这份心思了。
若真是忘不了,太皇太后也能用相同的法子,从小康之家里选个稳重的相似之人,她亲自指教好了,依着她意去侍奉君王也不是不行。
可是不巧,皇后来了。太皇太后恼恨紫宸殿的秦通,胆敢误事,该杖杀的人应该是他!
媛媛过来,不免让她老人家变得甚为被动。这事的根本原因,连她也不便说给媛媛听,生怕本就感情不妙的帝后二人更加糟糕。否则她也不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所幸外头那人已经领教了死前恐惧。
于是,太皇太后吩咐青岚:“去问问她,知道怎么做了吗?”
徐莹这会还没回过神,青岚让人给她端了一碗水,喂她喝下,她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腿依旧站不稳,被两宦官用力架着才堪堪能成为一根竖条。
“太皇太后有恩旨,你可要继续抗旨?”
徐莹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惊恐。
“若非皇后殿下过来,太皇太后不会再给你这次机会。”青岚耐心劝她,“太皇太后仁慈心善,宽恩至此,你莫要不识好歹,快快收拾好情绪,出宫去罢。”
徐莹早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