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冲向元凝所在的小院。
元凝正坐在妆镜前眼一眨也不眨地描画花钿,妆娘教她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学会媚宠,她深以为然。
做公主时,这些装扮之事自有小宫女伺候,她四体不勤,从来不屑学这些的。
近来洛阳城中流行女子画面靥及花钿,元凝手拙,学了几日都不曾学会。
她一脸沮丧地盯着镜中模糊的影子,又满是怀疑地打量自己的手,不禁怀疑天下竟还有这样笨拙的一双手?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哂笑。
元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身,就见阴仰澄正叉手斜靠在门边,阳光扫过,他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染上金黄,看不清表情。
她满脸慌乱地伏地请安。
“不要在这张美丽的小脸上乱涂,”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而挺拔,能让贵女一见钟情的相貌,自是不差的。
元凝低头,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不知该如何回复他如此挑逗的话语。
“听说你叫澈?姓什么?”他随口问道。
“奴姓崔。”
阴仰澄哦了一声,悠然走过来斜坐于塌上,“你看起来不像流民,”他继续道:“不过想来,应当是受了许多苦,你还小,没见过那些邪恶的王孙公爵,那都是群鸡鸣狗盗之辈,你可知丞相今年多大岁数?”他低头盯着她道:“可能和你阿父一般大……”
元凝心里微微一跳,他为何突然对她说这些话?她不过一个小小女仆。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阴仰澄似是能看透她一般,他缓缓抬高她的脸,轻叹了一口气,“你长得很温柔……要不,你跟了我吧……”
元凝深知这不过是男人搭讪伎俩,他是郎主,若他想要一个女人,何至于如此迂回,偷偷跑到她这里问她。
细想一下,他是靠女人才走到今日,他不敢轻易得罪尔氏,元凝心神一定,却也不敢忽视他,“回郎主话,宇文坞主于奴有救命之恩,他既想叫奴去伺候丞相,奴万死不敢辞!”
“宇文老贼又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借美人计谋个官职罢了,你这样一个小娘子,在他们眼里不过蝼蚁一般,你若跟在我身边,起码不再流离失所,听说你还有个阿弟?”
元凝垂目,阴仰澄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见色起意的人,虽初次相见,他的目光就肆意而狂傲。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尽显楚楚动人之态,“奴不敢,夫人已将名帖送到洛阳,若奴此时伺候了您,夫人和丞相那儿,您都不好交代,奴算不得什么,别因此给您带来烦恼,就是奴的错了。”
她低头呢喃,仿佛不是她不愿做他的女人,而是做不得。
他有宠爱的夫人,且从未听说他有旁的侍妾,元凝自认还没有美到让人一见倾心以至痴迷的地步。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要与人作妾。
“郎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奴资质愚钝,一心报恩,况且夫人这般爱重郎主,若被她知晓奴与郎主私下见面,奴害怕……”元凝装模作样地抽噎起来。
哭哭啼啼的小娘子,阴仰澄看得牙根直痒痒。
一个女人罢了,阴仰澄心道,虽是个难得一见的娇弱美人,也万不到为了她得罪尔氏的地步,他被那个逆贼气昏了头,竟不管不顾、气势冲冲的来了她这里。
尔氏一早将书信送往洛阳,她是丞相亲侄女,且一向得丞相宠爱。
很快,这女子就要被送往洛阳,去伺候那个可以做她爹的男人了。
阴仰澄兀的有些心烦意乱,“我只是……你别哭……你愿意听我说些话吗?”
元凝打了个小嗝,轻轻点头。
阴仰澄见状唇角扬起,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我出身布衣,未娶夫人之前,不过城门前一个小守卫。”
“我娶尔氏,绝不是外面那些人传的那样。”
元凝原是不愿听他一个大男人讲自己如何娶妻的,但他是郎主,他愿意说,她就只得听。
他娶妻之前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们只敢在背后嘲讽他是靠女人的裤腰带才有了今日。
按照阴仰澄所讲,尔氏当初要求嫁给他时是隐藏了身世的。阴仰澄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热烈追求,正是焦躁不安之时,恰好那时平城下了几日几夜的大雪,他守城时发了高热,尔氏就宽衣解带,一遍一遍将自己投入风雪中,抱着他降温,他是汉人,深知女子贞洁之重,他独身一人,从前生病都是一个人默默熬过去,此时有个人这样关心他,又如此牺牲,他很感动,于是娶了她。
娶妻后,他就入了行伍。后来加入许多起义军,逐渐积累了人脉,再后来大大小小起义军均被剿灭,阴仰澄就投奔了尔钦。
尔氏得知此事,亲自去见叔父。
她当初离家出走,是因逃避阿父为她寻的亲事,尔家找了两年都未找到她,她主动回来,即使被叔父责备任性,她也乖乖听着,她来找叔父,不过是为了郎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