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碧音出了这处地穴,才看清外面的景色。
银钩倒悬,照彻这片漫无边际的旷野。杂草有小腿高,目之所及的几株矮树随夜风摇曳,耳边甚至有零星虫鸣鸟语之声。
她短暂地停了下,感受了会久违的人世光景,方迈步往前方已布置好的法阵走去。
法阵极大,落笔的不知是用什么东西,颜色是很深的红,能从中隐约嗅到一点古怪的血气。
整个阵法也十分复杂,鹤碧音细细观望,却发现完全不同于自己见过的那些,想来可能是傀道的秘术。
心下略有烦躁。
老实说,鹤碧音并不担心对方会在这上面动手脚杀她,来来回回折腾这么多就为了要她命,除非那家伙脑袋有坑。
她担心的是别的。
身后,戚含疏在催促:“鹤姑娘,还有什么疑问吗?时间快到了。”
“急什么。”鹤碧音道,她根据戚含疏的说法,于阵中心盘腿坐下,闭上了眼,压下浮动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凝神。
随着几句发音古老晦涩的咒语,戚含疏牵引着灵力顺阵势游走,逐一激活各个节点。
刹那间,月色血芒大盛,和着宝物散发的各色光华缓缓涌向鹤碧音,融入这具躯体。
整个过程意外地十分顺利。
两个时辰之后,阵法渐歇,鹤碧音自阵中站起了身,若有所思地活动了下手指。
“如何?”身后再度传来那惹人烦的声音,“可有不适之处?”
“并无。”鹤碧音淡淡,“傀之一道,果然神奇。”
之前只是神魂暂驻其中,言语行动之间一直有挥之不去的凝滞之感,此刻却真像活着时候使用自己的身体一般。
灵力畅通,视觉听觉通明。
以如今的状态,她确定自己可以使出苍炎刀法。
戚含疏道:“给鹤姑娘用的,自然都是顶好的材质。你满意就好。”
“倒是多谢城主慷慨了。”鹤碧音踏出法阵:“接下来去……”
一句话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她瞬间脚软,她踉跄了下,猛地看向戚含疏。
“你个……!”鹤碧音暴怒,却是刚吐出一个字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对方那张始终笑得温润却令人咬牙切齿的脸。
闾沉在不远处专心守阵,一抬头就看见戚含疏抱着不省人事的少女漫步而来,神色轻快。
他错愕道:“义父,鹤姑娘这……”
“到底是仅有的几个渡劫,纵被消磨些许,神魂依然太强,和傀儡融合得有些勉强。休息下就好。”
戚含疏说完,低头看了眼臂弯里闭眼安静的人,摇摇头轻笑声:“确实,是个顶难伺候的脾性。”
方才若不是鹤碧音昏得及时,他笃定对方会当即袭杀自己。
戚含疏道:“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闾沉点头,在他身后十指微动,一群不知从哪出现的俏似活人的木偶飞速打理好了现场。
确定隐匿了所有痕迹,他才小跑着跟上了人,离开了此处秘境。
她知晓自己又陷入了久违的梦。
星月陷落,夜色昏沉。
魔物的嘶吼声吞没了海潮声和人声,这场围杀已经持续了数日。
鹤碧音目之所及,皆是修道之人与魔族的残尸断臂,血腥和难闻的气味充斥着这方地界。
她踏着无数尸骸,一次又一次挥刀至麻木,避过无数途中攀来的爪牙,瞄准千钧一发的破绽飞身斩下了大魔的脑袋。
弹指间熊熊业火裹住了那只大魔残存的身躯,对方的头颅在火中化作灰烬,却仍然张大了嘴尖利笑着口吐人声:“上清门门主,你今日杀我族人无数,可曾想过自己的结局?!”
鹤碧音微怔,她低头,殷红自心口溢出,逐渐浸透衣袍。
她手中也不是刀,而是一枚碎裂的玉扣。
鹤碧音醒了。
睁眼便是淡青的帐顶,身旁有貌美的侍女伺候,柔声问她是否有不适。
鹤碧音起身,未答,环视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布置典雅的房内。
感受了下身体没有异样,她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她所在的阁楼应是处高地,一眼几乎能将这座城尽收眼底。
眼下正是夜半时分,画阁朱楼,道路坊巷,无数灯火点亮了这座华美却死寂的城池。
没错,死寂。
除了风声,她没再听到别的声音。
那些摊贩上还留着热的吃食,糊了一半的花灯……就像原本做着这些事的人忽然同时消失了。
而鹤碧音所见的楼阁之内,许多个人影在窗棂后,投下的影子或坐或看,一动不动。
像出诡异无声,戛然而止的戏剧。
种种怪异之处,令鹤碧音想到什么:“……镜月城?”
黄衣裳的侍女道:“鹤姑娘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