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大伴和章还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于是跟着寂静下来,不敢打扰皇帝思考。
稍许。
状似随口一问,皇帝忽道:“孙致新。”
大伴低眉顺眼,甚至手中的墨都没停:“奴才在。”
皇帝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穿过御书房的窗户,落在窗外朱红漆柱上:“孙致新……”
他竟又喊了一遍。
大伴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皇帝像这样连续叫他名字两次却迟迟不说话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大伴了解皇帝,他一定是遇见了很棘手的事情。
而如今能让他觉得棘手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
大伴眼睛半阖,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他所有情绪,最后只化为一声平淡无奇的:“奴才在。”
“你觉得……”皇帝顿了顿。
皇帝踌躇半晌,终是开了口:“安阳和太子的关系真有那般恶劣吗?”
大伴了然。
他并不惊讶,可他必须惊讶。
于是大伴面露诧异之色:“陛下您指的是?”
皇帝只是道:“回答朕。”
大伴弃墨跪地,整个人瑟瑟发抖:“奴才不敢妄言。”
皇帝看来是极其想从旁人那里得到一些启示,即便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仍旧命令大伴开口:“说吧。恕你无罪。”
大伴埋首在地:“这……”
他想了想,又犹豫了片刻:“奴才倒看不出个什么,但是……”
他话锋一转,皇帝看了过去:“但是什么?”
“但是奴才是看着安阳郡主和太子殿下长大的。奴才总觉得这人哪,若是装也就只能装个一时,一个人哪能装一辈子不露马脚呢。奴才想啊想,想破了脑袋也觉得要是那人能装一辈子那都不成人了,成神仙了不是!”
大伴说到最后竟然露出几分笑意,疑惑的语气变成了调侃,可调侃中又带着几分真诚,因而他的那些句话就让人听上去格外令人信服。
果然,皇帝闻言,表情虽仍旧深沉,但眼中已经有了微微的松动,即便并不多。
“一个人哪能装一辈子不露马脚?”
皇帝细细回味这句话。
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重复了一遍,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皇帝面色浮现喜悦,声音都开朗豁然:“是啊,一个人哪能装一辈子不露马脚!你说得对。”
皇帝如拨云见雾,不再茫然。他立马提笔,笔走龙蛇,不一会儿满篇黑字跃然纸上。
章还一脸茫然,但大伴却隐约已经知晓皇帝在写什么了。
皇帝写完,卷起执页,毅然投下。
章还看见轻飘飘坠在自己面前的纸卷脸上疑惑更甚。
却见纸张落地,纸卷散开,章还看不见全部内容,但末尾那一句却足以让他惊骇得愣在原地。
“章还,替朕宣旨。”
直到皇帝说话章还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跪下:“臣领命……”
皇帝微微颔首:“去吧。”
章还 :“?”
章还抬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陛下,圣旨呢?”
皇帝目光下移。
章还跟着他目光下移。
最后,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一处——
那白字黑子盖了章的草纸上。
等等……不会吧?
章还犹犹豫豫,忍不住道:“陛下说的是这草纸?”
皇帝嗯了一声:“只要是朕拟的,就是圣旨。”
章还:“……”
可是,旁人会认吗?
章还不敢问,他只能捡起草纸握在手里,抖着声线:“臣领命!”
但是别人领不领,他是真不知道了!
章还匆匆离去。
皇帝望着他的背影,眼里却陡然出现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那种情绪名为忐忑。
“朕,兴许做错了。”
大伴微微一笑:“陛下不会错。”
大伴的话仿佛定心丸一般,让皇帝眼中的忐忑消失殆尽。
大伴知道,皇帝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他顶多犹豫,而大伴的职责是负责帮他消除最后一丝犹豫。
帝心啊。
*
此刻玉芙宫中。
香炉飘飘,纱幔缭绕。
纱幔之后,隐约之间。
一身材曼妙的女子半躺于贵妃椅上,她正闭眼小憩,她的身后一淡绿色宫装的宫女轻轻地抚上她的额间,轻轻揉捏。兴许是很舒服的缘故,她那刻意修整过的柳眉微微舒张。
而她纤长的手指微微翘起,落于椅把之上,手边是跪坐的宫女为她染着蔻丹。看上去好不闲适。
只是这一闲适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忽地,一双手狠狠推开了门,力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