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立储之事,城外又有外敌虎视眈眈,家主不知为此苦心心竭力了多少日夜。
昨日得了越州来的消息,竟是那永安公主身染重疾,终究没能救回来,竞、竟那般香消玉殒了…
那毕竟曾是家主的学生,多年师徒之情,本以为家主会悲戚伤怀。
可家主听闻消息,竞无甚表情,如若没事人儿一般继续处理公务。
“扑凌凌一一一一”
一只乌黑的鸟雀落在窗边,黑色的羽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漆黑的眼瞳乌溜溜打着转,双翅扑腾几下,大片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
裴涉取出鸟雀右爪上的信笺。
视线快速扫过,琥珀色的眸底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果然聪慧狡猾如她。
他复又抬目,神色恢复如常,平静道。
“备马进宫。”
大大大
大邺国土辽阔,南境的一处边陲小城此时依旧温暖如春。小城中民风淳朴,百姓们生活如常,全然不似北地那般混乱。
长街窄巷中,不时有货郎背着箱笼走街串巷,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传来一阵阵叫卖声。
踏过石子甬路,转过一个街角,便可看到一家不大的胭脂铺面。
柜台前一位身着碧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正动作娴熟地拨弄算珠。
一头青丝被梳成简单的单螺髻,小脸薄施粉黛,显得雅致又干练。
平日在店里做事的小伙计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险些撞倒了货架上的新胭脂。
宋元薇抬眸看她,“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是谁说的,来日可是要当店掌柜的。”
那小姑娘闻言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又忙说了她方才听到的消息。
“宋掌柜,你可听说了?那永安公主竞然病死了,唉,这都是什么世道,北蛮子打过来,皇帝太子公主都死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是什么样……
宋元薇手中动作猛然一顿,怔怔然看过来,手中的账本险些抓不住。
小伙计不解看她,“掌柜这是怎么了?可是害怕了?没事的,咱们这儿可远得很,北蛮子抢了东西就会回去了,打不到这里来的。”
宋元薇表情怔然,只觉得头重脚轻耳边嗡嗡,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公…死……?
悲怆与酸涩如潮水袭来,刹时充满了发痛的胸口,几乎要涌出来。
她连忙闭上眼,强压下汹涌的悲痛,半晌,才重新睁开眼。小伙计不知宋掌柜这是怎么了,只觉她似乎眼眶发红,而后便听她郑重低声道。
“吩咐下去,按之前的安排,继续采买周边的粮食,还有布匹药材。”
公主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按她的安排行事。况且,她绝不愿相信,那样耀眼的人,会死的这样轻易。公主说过的,她从不信命。
大大大
北风凛冽刮过西戍苦寒之地,寸草不生的荒芜山势起伏连绵至看不见尽头。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营地之中几处火把明明灭灭。军营大帐上覆着厚厚的白雪,帐内燃着熊熊炉火。军医神色凝重,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他极力控制手中力道,溃烂的腐肉被生生割下。
“…….”
男人压抑痛呼,手臂与额角爆出狰狞的青筋,硬生生忍受这刮骨之痛。
汗水顺他的鬓角缓缓流下,划入他疮痍累累的胸腹。割去溃烂的腐肉,上了止血药粉,军医将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好,才诚惶诚恐擦了擦汗。
萧将军行事凶戾,难以捉摸,他是见过这位杀流寇的狠辣手段。
劝降后,若是不降的皆就地一刀斩杀。
血肉模糊的尸首堆叠如山,白骨露野流血千里,将大片大片的黄土都染红了。
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草芥,他便如那毫无感情的恶鬼罗刹。也正是这样的地狱阎罗才能在短短一年内,便带出一支让北穹都忌惮三分的赤嵬军。
近来多次与北穹铁骑交锋,都叫北穹大败而归。今日碰上北穹侧翼重骑,北穹骑兵已后撤溃逃,可不知今日萧将军是怎么了,竞不知穷寇莫追。
偏偏杀红了眼要追上去,仿佛地狱来的恶鬼,斥马追上去,一刀一刀斩下北穹人的脑袋。
一刀砍下,又拔出挥下一刀,仿佛不知疲惫。熊熊炭火哔啵作响,帐外北风凛冽呼啸。
萧伏脸色铁青,一双鹰目盯着帐中熊熊燃烧的炉火。他不愿相信。
他不愿相信永安公主死了。
那样跋扈张扬之人,胆敢与阎王抢命之人,怎会死得这样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