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总督行辕,韩宗与师爷正在谈论眼下的朝局。
韩宗科举出身,本不是很看的上贾琏这个勋贵子弟,陛下还是齐王的时候,韩宗是陛下的老师,陛下登基之后,他没能入阁。这里头有当初方白衣势力过大的因素,也有两江税收对于朝廷太过重要的缘故,更有陛下个人对韩宗的個人看法。
“陛下用张、李二臣,行事操切了!”私下里韩宗还将自己当做皇帝的老师,说话直白。
“东翁两任两江,此陛下倚为心腹之故也。”师爷是身边老人了,知道这位东家对于没能入阁是有怨气的,所以只能挑好听的说。韩宗此人能力是有的,却因自负而不为陛下所喜,也就是他为潜邸旧臣,得以官至总督。
两江总督连任这种事情,最早要追溯到太祖时期,不过那会北方战事频繁,两江肩负大军消耗之重任,才有总督连任的先例。太上皇登基之后,再无连任之例。到承辉帝这里,又让韩宗两任两江总督,师爷不得不提醒一下韩宗,该想一想缘由了。
自负的人往往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韩宗也是如此,师爷好心的提醒入耳,给他一种略微刺耳之感,忍不住抱怨:“昔日太祖虽起于湖广,自女真之手夺回金陵为根基,虎踞龙盘,方有龙气大成之势。四王八公,半数出于两江,还有甄家。两江清欠不可急切!”
师爷听了笑而不语,心里吐槽:你那是不可急切么?你是根本不管不问。
作为亲信之人,师爷也只能想方设法的为韩宗谋划,毕竟一身的前途,都在韩宗身上。
实在不行,就谋一个县令干一干吧,举人的功名是差了点,不是有靠山么?韩宗六十岁了,这个年代的人,还能干多少年,真不好说。
韩宗觉得自己还年轻,方白衣五十五岁入阁,干了快二十年的阁臣呢,他才到哪?
眼看朝局也好,个人也罢,韩宗那边都没法深入谈下去,师爷只好转移话题:“今科状元贾琏昨日抵达金陵,在码头就拿贾家在金陵的采买管事冷子兴开刀。”
韩宗听了浑不在意的摇头冷笑:“贾家一门双公,这一代在京师的名声可不好。东府贾敬行事荒诞,打着在玄真观修炼的旗号,干的全是丑事。西府老太太偏心,逼着大儿子在东边砌内墙,又开了个大门。贾琏出身大房,状元出身,京城老太太眼皮底下不好做的事情,到了金陵还有啥可顾忌的?”
“总得师出有名吧?仅仅是钱财上的事情,应该说不过去。权贵之家的管事,哪有干净的?如今以些许钱财之事处置冷子兴,恐招虐待家中下人之非议。说起来,贾琏乃陛下钦点的状元,与东翁算是自己人,此人必定会来拜见东翁,届时不妨提醒一句。”师爷知道韩宗的性子,所以要提前招呼一声,免得到时候贾琏受冷遇记恨韩宗。
师爷看过贾琏殿试的文章,觉得这年轻人见识手段都是有的,差的无非就是经验。这样的人,陛下点位状元的目的其实很明确,是要大用的。如果韩宗与贾琏闹了不愉快,贾琏回京之后,嘴巴歪了歪,都不要对承辉帝讲,在张廷恩那里说两句,韩宗的阁臣之路难也!
师爷心想,如果韩宗这次能听劝,他就继续在总督府做幕宾,如果不听劝,那就提前启动谋一个知县的差事,四十多的人了,总不能真的考到五十岁吧?
“我与林如海关系不佳,少有来往,贾琏来时在扬州呆了十天之久,怕是未必能看做自己人啊。”韩宗如此回答,师爷不禁暗暗叫苦。林如海的事情,还能怪人家?当初两人一个到金陵,一个到扬州,林如海前脚上任,后脚就到金陵拜见,你连个饭都没留。
端着帝师的架子,林如海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端茶送客了,你说他心里怎么想?
多亏在任期间,韩宗虽不能做到清欠两江税金,却也做到了任内不再增加欠税。不然这两江总督的位子,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坐稳。
“东翁,陛下重托,清欠一事,应提上日程。”师爷再次劝说。
韩宗稍稍沉默了一下:“回头拟一个文,下发江南江北巡抚,就这样吧。”
很明显,韩宗对清欠根本不上心,太得罪人了。两江文化荟萃,每科进士占比近一成,年数长了,在朝为官者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更不要提那么多权贵在京。金陵王家的王子腾,如今还在太尉的位子上呢,稍稍有点举动,“民怨沸腾”的罪名就砸脑袋上了。
韩宗不想谈,师爷也只好作罢,正要结束这场谈话,门口管家进来通报:“新科状元贾琏,亲自送来拜帖,老爷要不要给个回话,定个登门的日子?”
师爷听了立刻开口提醒:“东翁!”韩宗知道他的心思,摆摆手,回头问管家:“人呢?”
“在门房等着回话呢?”管家如实回答,韩宗想了想:“请他过来吧,总要见一见的。”
师爷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韩宗这次还算靠谱,接下来很关键。
等管家出去了,师爷又低声提醒:“京师有信,张廷恩与贾琏情若父子。”
韩宗听了微微皱眉,叹息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