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嬷嬷一愣,没料想罗婉沉默了这许久,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
立即带笑解释:“哪有什么人说,是仆妇怕做的不周到,惹少夫人您心里不舒坦。”
罗婉轻轻“哦”了声,也含笑道:“原来如此,嬷嬷进门就问我是否满意,是否嫌弃礼轻,可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我的婢子不懂事,当面去跟嬷嬷抱怨什么了,我还在想,我这两个丫鬟虽然愚钝,但规矩本分,天大的事也只会报与我知,决计不敢越矩去向旁人告状,更莫说伸手要东西这等没教养的事。”
“原来嬷嬷只是担心没办好差事,怕失了礼数才来相问,我还以为嬷嬷是得了母亲授意,来训诫我目无尊长、没有教养呢。”
雪香点算抄写礼品清单确实不妥,但她已及时制止,更不曾议论礼轻礼重,说到底,雪香此举根本没有妨碍府中任何人,偏陈嬷嬷听了闲话得理不饶人,追到她房里来明敲暗打。
她果真认错让步,只会让旁人愈加造谣生非,说她才进门就起了管家的心思,再有一端,她房里的丫鬟不过抄写一份礼单,未曾议论是非,就被人盯着告状,陈嬷嬷更是听风就是雨的来兴师问罪,纵容了这一次,往后她的丫鬟做什么都要被人窥伺曲解了。
陈嬷嬷是府中老人,又是侯夫人的左膀右臂,莫说寻常奴婢,便是府中的郎君姑娘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不曾说过什么重话,但罗婉这番言辞看似温和,却是钝刀子割肉,暗指她言语不妥。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陈嬷嬷憋了一肚子气,面上仍旧带着顽固的笑容,“侯夫人慈悲心肠,怎会叫仆妇来训诫少夫人,少夫人可不要误会。”
罗婉道:“我自是知道母亲慈蔼,才奇怪嬷嬷何故这样问,我还当有什么话传到了母亲那里,让母亲觉得我嫌礼轻、不满意,这才遣嬷嬷前来质问如何不满意。”
“却原来,不是母亲的意思,那嬷嬷的话,可真是吓到我了。”
细究的话,陈嬷嬷方才言语的确不妥,再要争辩拉锯下去,闹到了侯爷和侯夫人那里,罗婉是重金聘娶进来的新妇,侯夫人的态度暂且不说,侯爷定要护上一护,陈嬷嬷讨不着好处。
“少夫人见谅,是仆妇玩笑惯了,说话欠妥,让少夫人多心了,仆妇单纯就是来问问,那回门礼可有不妥?”陈嬷嬷识时务地服软道歉。
穷寇莫追,罗婉自也不会揪着不放,笑说:“母亲吩咐的,定然周全妥当。”
屏退陈嬷嬷,看时辰也该启程回娘家了,但去往宴春阁的婢子还没回来,也不知宗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管宗越什么态度,她这厢,该传的话须得传到。
又等了会儿,仍不见人回来,再耽搁下去,要过午饭时辰了,罗婉给丫鬟留下话,带上拂云和雪香出了昆玉院。
不料在府门口撞上了刚刚骑马归来的宗越。
同行的郎君约有七八个,都是长安城名声在外的纨绔子弟,个个五花马,千金裘,奢贵非常。
一行人都是弱冠上下的年纪,俱生得相貌堂堂,仪容瑰伟,聚在一处朗如星辰,各有各的光彩。
即便如此,宗越还是最耀目的那颗。
他穿着一身翻领锦袍,玉冠束发,姿貌丰美,右手控着马缰,左手臂上架着一只目光炯炯的猎鹰,马背上还伏着一只面相凶恶的猞猁。
这身行头,应该是刚刚打猎回来,宗越近随的马上便驮着一只花鹿,其他随从马上也驮着野猪、野兔等猎物。
只听闻他洞房都不入,去了宴春阁,何时竟打猎去了?
罗婉款步朝宗越走去,愈来愈近。
宗越手臂上的猎鹰开始躁动,本就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罗婉,双翅微微张开做戒备状,若非宗越按着鹰爪,这猎鹰大概要发起攻击了。
伏在马背上的猞猁也一跃扑在马脖子处,对走近的女郎龇牙咧嘴。
猞猁凶悍,罗婉忍不住颤抖了下,停顿片刻后,还是继续朝宗越走去。
宗越亦瞧着女郎,任由自己的猞猁逞凶唬人,见她并没因惧怕停下脚步,且将要越过猞猁的警戒底线,便一手提着马缰按在猞猁脖颈上,防它猝然伤人。
罗婉行至宗越马前,仰头含笑望他,柔声说:“越郎,今日我回门,你若得空,可否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