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宗越冷笑着应了。
贺去非就是随口一说,见他应了,又道:“有这立字据的功夫,休书早写好了,你不如在休书上签字按印。”宗越冷冷道:“只管立字据。”
他如此坚持,贺去非自也不能认怂,当即又提笔写了字据,一时意气按指印时故意撇开印泥不用,割破手指和着血按下,又强制割了颜九的手指,让他也按下血印,推放在宗越面前,“你真不休,兄弟们也不白笑话你,多少是见了血的。”
宗越亦拔刀割破手指,在自己名字上重重按下,泅了一片殷红血迹,自己指上的纹理都看的一清二楚。“至于么,至于么?“颜九压着被贺去非不由分说割破的手指止血,十分无奈,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夫妻矛盾,至于要他们陪着歃血为盟么?
“一人一份。“贺去非较起劲儿来,又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字据,仍依方才歃血为盟,拿着三张字据对宗越道:“字据立好了,写休书吧。”
宗越不慌不忙拿酒浇洗短刀,冲去上面的血渍又反反复复擦拭,冷冷清清地开口:“现在还不到时候。”贺去非嗤笑了声,认定宗越不愿休妻又嘴硬不认,懒得再说,坐去一旁喝酒。
颜九实在不明白宗越想法:“兄弟都陪着你歃血为盟了,你不休早说啊,非得要我们流这一点血?”宗越将短刀擦的提亮,闻了闻,确定没留下任何血腥味,才收回鞘中。
“我高中状元之日,会亲手写一封休书给她。”现在休了她,只会让她称心如意,不能伤她半分。她不是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么,不是对他没有一点点在意和真心么,他会叫她看见,他只是不喜读书,不是读不成,他不仅要读书,还要胜过天下所有读书人。
状元郎,琼林宴,富贵荣华,体面风光,所有女郎趋之若鹜的东西,他都会给她。
他要让长安城所有女郎都艳羡她,要让她一步步奉上真心,对他死心塌地,然后再把她的真心,弃如敝履。他会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在她最快意,最圆满之时,再亲手剥夺这一切,将她堕入泥土,他曾经给她多少艳羡和荣光,就要给她多少嘲讽和屈辱。
他会让她亲身感受,被亲近着的、心悦着的人,欺骗、嘲讽、笑话,是什么滋味。
但是现在,不能让她察觉他曾动过休妻的心思,家中的动静和痕迹已被他抹除,只有颜九和贺去非这边……“在我成事之前,字据的事,休妻的话,谁都不准泻一个字。”
颜九和贺去非只当他是不愿休妻的缓兵之计,本来都没当回事,此刻听他说罢,再看他神色郑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决绝坚定,不似一时意气,也不似作假。若只是说说而已,他确实不会留下字据,不会留下让他们笑他一辈子的把柄。
“段十一那边,谁传出去的,谁搞定,坏了我的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宗越看着颜九,不留情面地说。“至于么,至于么?“颜九实在觉得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贺去非想了会儿,摇头,“不可能,你做不到。”宗越拧眉,“字据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贺去非道:“我不是说你不会休妻,我是觉得,你考不上状元,你考不上状元,就不会休妻,说到底,你还是不会休妻。”
宗越斜目睨过去,“三年之内,中状元,休妻,但凡有一桩我做不到,任你笑话。”
到底是多年的酒肉兄弟,贺去非也不是非要笑话他,只是不喜欢他嘴硬,想听他大大方方说句软话而已,休妻就休妻,不休就不休,何至于如此口是心非,但见他这么大会儿仍未有松口迹象,气性也上来了,“好,就三年,三年时间你能做到,我一辈子唯你马首是瞻,你指东我不往西,叫打狗绝不撵鸡!”
贺去非和宗越脾气相近,又都是才成婚,那股子张扬的棱角和血性尚未被泯去,遇事难免较真,所虑所想看似勇往直前,殊不知把生活想的太简单了。
颜九便知所谓“三年后休妻"不大能当真,现下就算宗越真心动意有此打算,甚至立下字据自绝后路,谁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就算他心思不改,还是坚定休妻,但一一“三年后,你们恐怕孩子都抱两个了,你能休妻,孩子怎么办?你不怕孩子长大了恨你休了他们母亲?”宗越也早早想到了这层,“我不会让她做我儿子的母亲。”
颜九听人这样说,也无话可说了,他既连这层都想到了,怕是动了真格。
“你传出去的,你处理好。"宗越再次警告。颜九道:“放心,段十一那里我给你把话截回来,绝不外传。”
忽然心里有些忐忑,自己也跟妻子提过一嘴,她应当不会悄悄告诉罗氏吧?
宗越没留意颜九微妙的神色,兀自思量着,计划着三年时间如何将她一步步捧至最高处,再让她得而复失,痛彻心扉。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