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云杉木梯一路向下,隔着曳动的轻纱和帘幔,嬉笑打闹、金石丝竹次第落入耳中。
绕过一丛丛红幔与轻纱,躲过一群群醉鬼戏红颜,一炷香后,宋晞两人终于逃出蜂围蝶闹,抵达嚣喧之外。
除却上下二楼的木梯——掀起云纱宋晞才发现——整个一楼是个完整的圆,与正中圆台并行的弧形墙面是幅完整又栩栩如生的浮木雕。
西子浣纱、贵妃醉酒、貂蝉拜月……认出浮木雕上所刻之物,宋晞眼睛一亮,步子越走越快。
“公子来嘛——”
“美人别跑!”
西子浣纱多婀娜,宋晞正驻足廊下细细品赏那一刀刀顺如流水的木刻纹理,一道意料之外的笑闹奔跑声自云纱后传来。
“呀!”
“小心!”
宋晞没来得及转身,只听“唰”的一声,残影掠过余光,药香拂过鼻下,回过神时,人已被箭步而至的姬珣稳稳搀住,站定在浮木雕前。
“啐!不声不响杵在墙边作甚?”
大腹便便的公子哥被扰了兴致,狠狠瞪他两人一眼,啐了一口唾沫,而后才搂住假意惶恐的楼中女子,一脸讪笑地往偏静处走去。
“美人可有受惊……”
“可还好?可有受伤?”姬珣对此置若罔闻,倏地松开紧攥着宋晞的手,垂目打量她神色。
一如少时的画面掠过脑海,宋晞心上一阵怅然若失。仿似遮掩什么般,她摇着头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紧跟着一顿。
“那是?”
又一帘轻纱之后,浮木雕上映出昭君举目长河落日圆之景。
公子哥经过不多时,昭君遥望之落日如同一扇虚掩的木门朝里张开一小条缝。门里夜色憧憧,依稀似有翠竹轻摇曳。
“锁春池。”
姬珣近前两步,看着那落日门道:“昭君所望之落日便是闲梦楼的后门,锁春池就在那门后,以往大多开着,除非刮风下雨,小厮才会把门掩上。今日怕是为谢逸之故,不好明目张胆开门迎客。”
“那……”
宋晞回身张望左右,小声道:“虽说有轻纱作挡,可像方才那样的情形随时会出现,楼上护卫也能瞧见我二人所在,现下前去,会否不太合适?”
姬珣顺着她的视线环顾四下,少作思忖,忽地后退半步,仿似若无其事往如茵姑娘的房门方向瞟了一眼。
“别、别拦着爷!”
没等宋晞领会他意欲何为,只听“哐”一声,二楼忽地传来掀桌倾杯声,依稀有人吃多了酒,不管不顾发起了酒疯。
堂中众人侧目之时,又听“嘭”的一声,如茵姑娘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名面容清隽的少年郎顶着满脸酡红,衣衫不整冲到栏边,先是疯疯癫癫闹了一阵,又张开双臂,朝栏下人振臂疾呼——
“爷是昆仑大鹏鸟,展翅更比青云高!”
“快回来!发什么酒疯,掉下去可如何使得?!”
又一名剑眉星目的男子急追而来,双手架起那少年郎,一脸无奈道:“还不快进来,如茵姑娘该等急了!”
堂下宾客或艳羡、或揶揄,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浮木墙边的姬珣朝眼前人轻一颔首,飞快推开落日门,示意她先出去。
刚迈出落日门,早秋的夜凉伴着晚月与竹风沙沙迎面而来。
想起方才追影自称昆仑大鹏的情形,宋晞忍俊不禁,怕惊动一墙之隔,两靥涨得绯红,眉眼弯成新月模样:“方才这出,莫非就是南宁军最擅长的声东击西?”
姬珣眼里染上些许不自知的笑意,抬头朝前方道:“时间紧迫,且先去前头看看。”
宋晞立时收起玩笑的心思,跟着举目四顾。
落日门后是个开阔而幽静的别院,中间一段九转回廊,两端是错落有致的奇珍异草。
其间几株卉木——两人一边循九转回廊入内,宋晞一边辨认——的确似鄀国曾敬献给嘉顺帝之奇株。
如此说来,闲梦楼的主人的确似鄀人。
“那是?”
回廊中段,几株被折断的兰草映入眼帘,宋晞步子一顿。
廊下泥泞、被折断的兰草、遗留在墙上的半个脚印……姬珣站定在她身侧,视线沿那齐人高的院墙一路朝上,面色倏地一沉。
“有人爬了进来,下雨时,或者雨后不久。”
宋晞神情微凛。
雷雨夜,谢逸横死在了锁春池畔……
“莫非?”是凶手留下的脚印?
“不对。”
似知她心中猜测,姬珣一边摇头,一边指着院墙方几株被折断的兰草道:“你看那儿,还有那儿,那几处折断,若无意外,应是同一人所为。换言之,那人进了后院,并没有去往锁春池,而是一路往落日门方向去了。”
宋晞收回目光,颔首道:“如此说来,那脚印应当只是巧合。”
撇下不相干之事,两人再次摸索着朝前。
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