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先生且先回房歇息。”
“是。”林子悠轻叹一声,绕出桌旁,揣起双手往门边走去。
“吱呀——”
“世子爷、云姑娘。”
“子悠先生……”
几步之遥传来簌簌衣响、絮絮问安。
沾了夜凉的风钻进倏而大敞的门廊,拂过拖曳坠地的衣摆,缠绕进层层叠叠的帐幔,牵起盈盈灯火,墙上、窗上,乃至桌上的影霎时活了过来,绕着晚风左摇右摆。
苏升听见子悠先生离去,房门闭合的声音,不多时,两道沉而缓的脚步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茶盏清悦,流水声声。汩汩的茶水声紧跟着响起,他的眼前霎时一片朦胧。
“可愿说了?”姬珣两人提着热气腾腾的茶壶落座他左右,也不看他神色,只拿起茶杯,提盏续茶。
茶氲升起,眼前再度一片朦胧,苏升下意识睁大双眼,脑中浮现却是彼时飞蛾扑火的画面。
是身陷囹圄被逼无奈,还是自毁长城罪有应得?
“这钥匙,若你不曾交给二哥……”
姬珣将房门钥匙放到桌上,执着茶杯抬头看他:“虽不在房中,想来你也看得清楚,那些刺客的目标很是明确,不问对错,一心只想要天字一号房里人的性命。在他最初告知你的计划里,可有这出?”
苏升呼吸微滞,视线相撞,又陡然别开脸,面色惨白。
姬珣眼里浮出无奈,放下茶杯,沉声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骗我不算,时至今日还替他隐瞒?”
不知想起什么,苏升双手成拳抵在桌上,眼底倏而掠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惊慌:“不是……”
“不是?”姬珣紧追不放,“不是什么?”
苏升却骤然收了口,垂敛着眼眸不发一言。
灯花瘦,夜漏点滴残。
见他再次缄口,姬珣目光愈沉,想了想,面色冷然道:“非要我将此事上禀天听,让圣上来裁断?”
“不可!”
仿似被一脚踩中了尾巴的猫,苏升陡然直起身,噙着惊恐的双眼霎时瞪得浑圆。
对上姬珣满眼莫名,又似骤然颓了气势,他垮下双肩,抽着鼻子小声嘟囔:“二哥,饶了弟弟这回,莫要上呈天听,可好?”
他惊惧之事并非陈三,而是上呈天听?
旁听半晌,宋晞似明白了什么,思量片刻,突然开口道:“小女僭越,今日才知何为‘旁观者清’。苏世子身在其中看不分明,小女却看得清楚,苏世子与小侯爷自小相知的情谊,真真叫人动容。”
她语调轻闲,好似提醒,又似乎只是随口感叹:“苏世子多虑,若小侯爷当真只认理不帮亲,不说圣上,只说令尊文安伯,”她的眼里浮出清浅笑意,又道,“又如何会不知世子爷在南州所为之事?再有,南州城上下以侯府为尊,小侯爷因何束手束脚,甚至不敢深查陈三?”
苏升不可见处,宋晞陡然抬眼看向对过的姬珣,视线相触,眼里掠过默契天成的狡黠。
“自是为了苏世子你。”
“为了我?”苏升陡然抬起头,眼里浮出迷茫。
宋晞颔首,一脸理所当然道:“陈三曾亲口告知,说与苏世子一见如故已成莫逆,若让他知晓自小与你相熟的珣世子在背后默默追查,势必影响你二人情谊。”
苏升目光一颤,低垂下眼帘沉吟不语。
直至茶氲四散,雨后的月华斜照进窗,他抬头望向窗上的灯罩,良久,眉头倏地一松,抬起头道:“二哥若是不嫌啰嗦,我便从头说起……”
姬珣收回投向宋晞的视线,剑眉微挑。
“初到南州那日,我见南州城风景如画,立时起了玩乐的心思,回府便与子悠先生商议,先不给二哥下帖,只让我自在闲玩几日……至于闲梦楼,”苏升抬眸偷觑姬珣,刮了刮鼻子,一脸讪讪道,“不敢欺瞒二哥,的确是早就听过如烟姑娘的大名,还听说闲梦楼内风雅堂皇,最为南州墨客所喜……”
“第二日,我想去闲梦楼探访,又怕伯府世子的身份让楼中人不自在,便问府中下人借了长衫,轻装简从便去了。谁成想,”话至此处,苏升眼里倏而掠过一丝讥讽,低垂下眼帘,神情淡淡道,“传闻中才学无双的文人骚客、心性高雅的清倌雅士,原也是‘凭衣度人’的浅薄之流,我在闲梦楼闲走了半个多时辰,楼里竟无一人相迎。”
想起什么,苏升神情一顿,眼里倏而涌出些许黯然:“只有一人……”
那独一无二笑脸相迎的,自是与他一见如故的陈三公子。
他两人的相识正如先前推断,姬珣不以为怪,思量片刻,接过话头道:“那日是你与陈三第一次见面?”
苏升倏而目光闪躲,十指紧握又松开,俄顷,颔首道:“彼时我以为,陈三和太子哥哥一样,心性豁达又见多识广,他不知我身份,说话也无所顾忌。我二人一见如故,说话很是投契……”
苏升口中的太子哥哥并非端华,而是先太子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