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凛风盈窗之时,宋晞正在俯首案前整理这几日得来的线索。
西行途中,她已拜读过赵府医关于婆娑膏的手记。手记中说,婆娑膏中有一味不知名姓之物,性微苦而回甘,冷冽如寒梅香。
——恰如年少时听宁嬷嬷提起过的金丝兰。
倘若那物事当是金丝兰,婆娑膏和凌霄黛因此气味近似……
宋晞把谢逸身死至今得来的线索罗列成册,举到灯下,细细揣度。
雷雨当日戌时过半,记挂着江小小的生辰,楼中护卫江屏于值班时溜出闲梦楼,经过廊下时,不小心溅了子悠先生一身水。此情此景恰巧落入街对过卖栗子的老伯眼中。
见过老伯,付完定金之后,江屏匆匆忙忙往回赶……
付定金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换言之,江屏返回闲梦楼廊下时,子悠先生应当仍在廊下。
宋晞拿起墨迹未干的闲梦楼布局图细看。
依照罗锦的证词和水影探听来的消息,江屏性子耿直、做事谨慎,平日里鲜少惹麻烦、出差错。
如是怕麻烦之人,瞧见发生过冲突的客人依旧徘徊在廊下,易地而处,她当如何?
会不会另寻他路以避免冲突?
除却正门,可还有第二条路能出入倚云阁?
落日门、锁春池、九曲回廊……想起那日出入后院时偶然得见、不知谁人留在墙上的半个脚印,宋晞的眼睛倏地一亮。
于旁人或许困难,江屏人高马大,翻过院墙于他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倘若他当真选择了避开麻烦,绕后面翻墙而入……宋晞映着烛火的浅眸微微一颤。
昔日在舍然亭,陈三那番真假不明的片面之词里,亦是戌时过半,他乘车抵达闲梦楼,瞧见了被溅了水的子悠先生,而后应对方所求,入内寻找苏升……在他的说辞里,彼时谢逸已经倒地不醒,而苏升正从倚云阁内出来……
后来又是谁将谢逸搬去了锁春池?是脚底沾上桃花瓣的苏升,还是从来泰然自若的陈三,亦或是还不曾引起她怀疑的第三人?
时辰如此凑巧,翻墙而入的江屏可曾与那人照过面?又或者……院里的脚印通往落日门,不曾去过锁春池……会不会是江屏一不小心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无论是否听清了池边动静,倘若锁春池旁有陈三或陈三同等身手之人在场,翻墙而入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逃过他的耳朵?
可……若真是陈三,罗锦之死又作何解释?苏升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得三缄其口?
若真是苏升失手杀人,陈三——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又为何能为萍水相逢之人做到如此地步?
“轰隆隆!”
脑中思绪正纷乱,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大雨瓢泼而至。
窗户被吹开,案头烛火被风吹得左摇右颤。
宋晞连忙放下手中物事,疾步走到窗边。正要关窗,抬眼瞧见远山如晦,想起什么,宋晞的神情蓦地一怔。
“轰隆隆!”
又一道雷声滚滚而来,她陡然回神,顾不得多虑,关上窗,端起桌上烛台,用手拢着,提步往回廊彼端的天字号房走去。
往事不容深思量……
嘉顺三年,多年后让酉人闻风丧胆的南宁少帅不过总角小儿,侯夫人仙去之日,南州城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自此之后,小世子惧上了雷夜雨,只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又三年,各家子弟奉命入宫伴读。
朝华公主欢喜珣世子生得俊秀,成日跟在他身后,一不小心发现了这个小秘密……
思及此,宋晞轻舒一口气。
还好姬珣已将她认了出来,若不然,夜半贸然造访,还不知会被当作什么别有用心之徒……
置身二楼廊下,不论谁人都能看出,迢西驿站的布局呈个“西”字。
前方一横是那面朝向寒烟路的牌坊,经过牌坊往里,左侧是马厩,右侧是仓库。
宋晞姬珣两人所在的天字号上房正位于“西”字底部的左右两端,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檐廊,恰是宋晞眼下所在。
是夜风雨如晦,廊下雨急风骤。
宋晞护着油灯走得艰难。余光里掠过一抹浮光,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看。
院外大雨如泼,除却驿马咴咴,风雨萧萧,连天雨幕里只两盏孤灯摇曳,彼时浮芒依稀只是月华投落,她一眨眼的错觉。
宋晞收起不相干的心思,护着油灯,再次朝前走去。
“叩叩——叩!”
“珣哥……”
“轰隆!!”
天字号房门前,护着油灯的手刚刚抬起,一阵风吹过,手里的油灯应声而灭。
眼前霎时漆黑一片,宋晞被吓一跳,一时顾不得失礼,抬手便去推门——
“吱呀!”
正巧房门朝里拉开,一个重心不稳,宋晞下意识朝前扑去。
提起的心没来得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