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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草木深 第 4 章

当晚刘仓便安排了一间新下房给安宁住。

是一排起头的一间,宽敞些,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李安宁在夏荷秋酿愤怒的注视下,收拾好几样贴身衣物,搬去了新住所。

屋里有一张酸枝木打的矮床,床尾略显局促地竖着木柜,靠东墙有张桌椅,面盆架摆在角落。

安宁把包袱搁进柜子,关上双扇门。

桌上烛火一灯如豆,她拆散发髻,拿篦子从头通到尾。铜镜中映出她寡淡的面容,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镜中人也略显得惹人怜惜几分。

方才在寝殿床上,季政掐着她脖子一桩桩一件件问她对他下过的毒手,嘲讽她还会怕疼怕死。安宁实在受不了,想起审问时自己一哭他的态度才有松动,便淌了几滴泪下来。

不知为何季政却愈发不耐,翻来覆去地折腾她,现在一闭眼还能看见他赤红的双眼,和淋漓汗水都洗不去的狰狞恨意。

不过,他没有再把她甩下床榻,也没有叫滚,只冷冷地叫她出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宁想笑,但她知道这段日子怕是总要哭一哭才能好过。

次日安宁自己打水洗漱过,照旧拿起她的竹扫帚,出门吸进一肚子冷气,搓搓手,往后头崇德门去扫地。

路上遇见的宫人有向她行礼的,也有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不算小。

“伺候过殿下还过来扫地?”

“一个玩意儿,殿下才没拿她当回事。”

“那咱们怎么待她。”

“当看不见成了,一个魏贼,和她说话都嫌晦气。”

侍寝的宫女在本宫殿地位超然,得宠的甚至会成为半个主子,什么活也不用干还有人伺候。即便不受宠,也会成为本宫宫人们的领头,做些轻快得脸的差事。

但显然季政不想给她这个体面。

拔去的十指尖结出黑红色痂痕,看上去十分瘆人,为防行动间蹭裂,安宁扫地的动作可谓笨拙,管洒扫的玉盏几次想训她,却又有所顾忌地没有发作出来。

晌午宫人们各自用饭,安宁去典膳厨提来两盘菜和一个馒头。

白瓷盘里盛着醋溜白菜和芹菜鸡蛋干,都是时令蔬菜,浇盖的汁料浓香四溢,从前的安宁或许看不上,但受过牢狱之灾又被蕊香几人折磨过后,眼前的菜肴堪称珍馐。

安宁各盛出一点放在宫墙角,下午照旧出去扫地,晚上回来看见饭菜果然被那只白猫风卷残云地光顾过。

白猫端坐墙头,舔舐着前爪,胡须簌簌抖动。

桌上菜色凉透,安宁一口口含咬入口,怔忪间摸上小腹,她才想起季政没有赏她避子汤。

自季政入主东宫之日,很是砍了一批李姓皇室。

安宁的几个在京皇兄全被斩首,公主则无论出嫁与否均被罚没入掖庭。李任——也就是安宁的太子皇兄登基时间太短,子嗣不丰,唯一的儿子李仲玚不知所踪。

季政深知斩草要除根,他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搜寻李仲玚下落,至今已近十日。

可是京城百姓需要城外农户供给,不然迟早关成饿殍遍地的死城。季政早晚得开城门,能不能活,就要看李仲玚命硬不硬了。

至于安宁的想法,她心中暗自晒笑。亡国公主,能有命留下就是万幸,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昏黄烛光照着她的半边侧脸,连带着安宁的眼神也浸满明暗。

天泛青白,安宁从棉被窝中起身,窗外蒙蒙发白,推门一看,地上落着薄薄一层细白,天上还在飘雪。

再没有当初红泥小火炉温酒读诗集的悠闲,如今她该考虑的是刚扫过的雪多久又会落满,明日雪化结冰又该如何铲清道路。

“先把道扫出来,别让殿下仪驾受惊。”管洒扫的玉盏眼神看向角落,过去伸手拧起一个小宫人的耳朵,呵斥道,“你躲在那做什么?想偷懒是不是?”

小宫人“哎哟哎哟”地叫着,哭得一抽一抽:“玉盏姐姐,我没有。”

众人这才看见她脸上脖子上的道道红痕,显然是被欺负的。

玉盏松了手,只推她道:“少顶嘴,去北面扫,快点。”

小宫人埋着头抽抽搭搭去了。

整一早上,道路清扫一遍又一遍,道边堆积的白雪如层层翻浪,安宁冻得手都没了知觉。

中午,雪终于止住,日头放晴。

安宁在啃昨晚让白猫验过毒的炊饼,干巴的剌嗓子,她猛灌几口白开水,才勉强咽下。

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吸鼻涕的声音。她听见有瓷碗碰地的声音,起身推开窗户。

早晨见过一面的那名小宫人跪趴在地上,捧着她给猫盛出来的那碟素菜,仰头往嘴里倒。

“别吃!”安宁叫住她。

猛被人喊住,小宫人一惊,嗓子眼被硬炊饼堵住,她呛地咳嗽不住。

安宁靠在窗边,朝她招手:“你来我屋里。”

小宫人惊惧交加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