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台上一柱线香落尽,安宁点上另一根,看见玉莲台的莲瓣缺了一角。
东暖阁里传来动静,她过去服侍季政起身,引他往外走,他的指尖扣在她手心里。
刘仓怕人无聊,提议传教坊司一班歌女来唱曲。季政皱眉否了,安宁问:“殿下要不要玩双陆。”
“是许久没碰了,只是眼前不便玩。”
安宁铺开棋盘,摆好棋子,并不听他的婉拒:“让刘公公替您看着。”
第一轮,季政上来投出六点,安宁只得四点,便是他先走。
他覆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搭在桌边,安宁伸手勾着他的指尖捏住棋子,带着他的手和棋子一步一步往前走:“该放在这。”
顿了顿,收回手指,他的手指下意识搭住她的,轻轻一擦而过。
指尖触碰他的掌心,放下两个骰子,安宁细声道:“殿下请掷。”
骰子被他在手中轻晃两下扣在桌上,刘仓凑过来一看,笑了:“殿下好运气,是两个三点。”
“让奴婢借借殿下的运气。”安宁偏去拿他手下的骰子,掷在桌上。
“这可没沾着光,一个三点一个四点呢。”刘仓凑趣笑道。
安宁不说话,抬手去提季政的手,按照他的指示,依次移动了四枚棋子,又把自己掷过的骰子放到他手心。
“哎哟,殿下您今日鸿运当头,这是两个六,双陆啊。”刘仓喜滋滋地捧道。
又看安宁:“一个五,一个六,到底比不上殿下。”
季政感受到安宁伸过来拿骰子的手,突然握住反扣过来,骰子落入她的掌心,他淡淡道:“刘仓,上壶花茶。”
“啊?哎,是殿下。”刘仓走了两步,恍然大悟,上了茶便退回暖阁帐幕外,远远看着里头两人下棋,心中有了谱。
杨槐在一边问:“师父怎不去给殿下看着棋,万一她耍滑赢了殿下去怎么办?”
刘仓踹杨槐,低声骂道:“下棋,你脑子里就是下棋。”
那下的哪是棋,是情意绵绵,从前没看出来,安宁个鬼东西,真有一套。
到晚膳时方罢手,算下来总是输多赢少,安宁收了东西,笑:“今日手气不好,幸亏没得彩头,不然可赔光了。”
趁季政用膳,安宁准备回房填填肚子,她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被叫住。
“含冰,你惯常爱吃什么口味?”
“奴婢……”她看刘仓,后者低着头不说话,“奴婢没有特别的偏好。”
“刘仓,给她拿副碗筷。”季政两手放在膝上好像在等着一个陪他用饭的人。
安宁犹豫是否要辞谢,刘仓不容她拒绝,给安排在了季政旁边的位置坐。
三尺长的八仙桌上摆着二三十道菜色,安宁知道这是特意削减过的,从前太子皇兄一顿饭要近八十道菜。她坐下后,季政才拿起筷子。
“殿下想吃什么?”安宁扫过一圈,简单报了几样,“素的有雪霞羹、蜜渍豆腐、酿瓜,荤的有鸡丝汤、丁子香淋脍、箸头春,点心是玉露团、甜雪。”
食不言寝不语,季政今日却未遵这规矩。他慢慢吃着手边一碗长生粥,道:“你捡一盘来。”
安宁看着刘仓的眼色挑了一盘,一半素菜,一半荤菜,没有甜点。
整盘都进了肚,刘仓高兴道:“殿下今日胃口好。”
西次间中徐郎中已在候着,季政去针灸前,道:“你在这吃吧。”
留下侍奉的宫人们面对面发愣,安宁微微侧首,余光看向季政离去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
有宫人上来给她布菜,安宁只捡了一碗蜜渍豆腐并一块薄饼,笑道:“时候不早,你们拿了下去吃吧。”
见她好说话,宫人们也就从善如流地收拾好提着下去了。
其实桌上大多数菜都没动或者只夹了几筷子,主子的吃食自然比宫人的好得多,易存放的点心可以搁在柜子里放几天,留着自己吃或送人都好。这些菜会一层层分食下去,就像国库往下拨的银子一样,上面的人得的多,下面的人得的少。
天越来越冷,季政几乎每晚都宿在暖阁中,徐郎中刚施过针熏过艾,屋里有淡淡的药草香。
徐郎中絮叨道:“殿下万万不可过于劳累,不然病情反复,病根难除啊。”
“含冰?”季政却出口询问。
安宁端上新沏的茶水:“殿下,喝杯茶吗?”
他点点头,安宁垂目揭开茶盖,略略吹凉,奉到他面前。季政伸出手,安宁把手放进他手中,他握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喝完也不松开:“是什么茶?”
“庐山云雾,清鲜回甘。”安宁矮身一手撑在床沿,声音犹如耳语。
他抬抬她的手,又饮一口,嘴角微微勾起:“还好,你觉着比白天吃的花茶如何?”
徐郎中躬身垂手退出来,屋里柔声细语掩入帷帐,几不可闻,
路上他和刘仓说笑:“怪道呢,原来是这个原因。”